我带着第三十二次刺杀失败后，正把脸蛋鼓成一个肉包子闷闷不乐的丫头走在帝都枫丹大街的路边。
出于不引人注目的考虑，我稍作了易容。其实只是收起了那对象征魔王属的血红犄角，再换了一身常服。
郁金香虽是人类帝国，但复杂的种族构成也让其他非人种有了出门上街的机会。不过魔王这类种族毕竟少见，我也不想以统治者的身份出门，逢人就见其点头哈腰再拜稽首。嗯，绝对不是因为我社恐，不擅长与人交流沟通。
我内心带着国王微服私访的小小激动，一边盘算着如何甩开身边的丫头。
毫无个人私密空间的魔王大人，这听起来就让人讥笑。况且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啊，露娜。”
我开口道，一边在脑海里使劲搜刮究竟什么东西对她这年纪的女孩有吸引力。
“怎么了，克里……唔，殿下。”
刚开口就意识到失言的露娜稍微顿了顿，改口回答我道。
我很满意她还记得我对她“出门在外称呼需要改变，不能让其他人意识到我就是克里斯波”的叮嘱。看来她对我也没怀有太多深仇大恨，至少话还是肯听的。
我一边指着街边酒馆门口穿着兔女郎装扮的兽人小姐，一边试探道：“你想不想去试试那个？”
决定了，私下和老板串通，就用高纯度的伏特加与波涛汹涌的女仆小姐让她沉醉温柔乡，等她从甜腻的酒香花香中晕晕乎乎地醒过来，想起自己身为侍从的职责时，我早已不见踪影。
完美的计划。帝国人虽不嗜酒，但在酒杯里做些手脚并不困难。除非露娜上班期间坚持滴酒不沾，否则就有机可乘。
“抱歉，殿下。我想您还是尽快处理要事为好，不必顾虑身为仆从的我。”
露娜声调冷漠地答道，依旧保持着一人间的距离在我身后紧紧跟着。
“对啊……唔，呃……？”
我被出乎意料的回答敲了脑门一棍。没记错无论是《王戒》官方设定集里，还是从永夜之城漂流尽头的石棺里取得的露娜个人追忆，她都隐藏有小恶魔的属性，至少给讨厌的人使劲添麻烦这点上她完全乐意。换而言之，今天我俨然一副出门有大事要办的样子，她却不吵不闹半点儿不捣乱，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忠心的侍从。
“那么，露娜。你先待在酒馆里一会儿，我有个地方要去，一会儿就回来。”
没有办法，我只好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说过，发号施令我实在是不擅长，即使拿镜子对着练了不下数百遍，我对自己是否展现出了魔王该有的威严和霸气仍没有什么自信。好在这副身体不是我自己的，否则我或许会更慌乱。
“不好意思，殿下。您吩咐过我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您，这我恕难从命。”
露娜淡淡地说道。
对于前任这心理扭曲的吩咐我没有半点印象。这也难怪，本来鸠占鹊巢了他人的身体，事情感到违和也是应该的。
但我实在不愿意以后天天都要和漂亮女仆贴贴，毕竟某人日趋成熟的身体曲线和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已经对魔王大人的身心造成了巨大冲击，我并不想在某天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那么，我现在将那条命令撤销。从今以后，你不必再每天贴身保护我了。”
我又命令道。
露娜惊讶地扭头看我一眼，长而弯曲的睫毛微微扑闪了几下。
“嗯，殿下。”
露娜缓缓浮现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哲人欧布曾说过，‘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因此现在的您并不能代表过去的您，自然也就无法抹灭过去的您的意志，这条命令我自然也是不能遵从的。”
见鬼，也不知道以前郁金香的宫廷老师天天执掌皇子们的什么教学，不见端庄典雅的宫廷礼仪，呛上司的本领倒是颇有心得。
我心知不能在这些无聊问题上浪费时间，于是半强迫地塞给她一枚从怀中取出的黑曜石令牌，阳光下反射着灼人的光，“今天给你放一天假，记住，不许跟着我。有了这枚令牌，你想在城里到处转儿都行，出示它就不会有人阻拦你。”
魔王克里斯波大人撂下这句话转身匆匆离去，自然也就无法注意到他背后，露娜红鸟般的瞳孔里发出奇异的光芒。
……
今天是身为郁金香市立图书馆实习管理员，薇儿·雅菲·克里斯汀·艾伦值班的日子。
以她的工作经验而言，实习管理员的身份实在不怎么适合她。因为她从三岁刚能看懂小人儿绘本时就开始待在这里工作，迄今十二载。
不过她迟迟没能转正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经由她手看管的图书，总会莫名其妙地少上几本。那些教廷的老夫子们对此很是气愤，每每在书架上找不到《炼金奥义概论》《进阶魔药法典》《奥术通史》之类的资料时，就向她吹胡子瞪眼，威胁要将她扫地出门。
薇儿照例我行我素，一边啃书一边懒洋洋看管着这间浩如烟海的大图书馆。
没错，薇儿的习惯是啃书，物理意义上的。
藏书总是莫名其妙少几本的原因也在于此。而且薇儿对啃吃的书籍颇有讲究，非博学鸿儒所著的名著不啃；非奥赜无穷的艰深典籍不啃；非名家正统所写的正道书籍不啃。
在《王戒》中有这么一类特殊的种族，书斋精灵。它们原本是替精灵帝国的女王书斋看守书籍的种族。
不过在以争夺血源力量为导火索而发起的第二次王戒战争后，精灵帝国作为弱势方受到重创，女王书斋也被洗劫一空，无根的书斋精灵们像随风的蒲公英般飘零四方。寥寥的踪迹令它们几乎成了只在吟游诗人口中才会出现的稀有种族。
薇儿把刚刚脱下的低跟白色绒边皮靴放在大腿侧边，悠闲地靠在梨木书架上，翘着穿着白短袜的双脚，懒洋洋地把手边绿皮的《入门魔药简论》翻过一页。
书斋精灵没有什么战斗力，却极擅幻术。千百年来它们守卫女王书斋，靠的也是重重机关和摄人心魄的魔力幻境。它们平时鲜以真面目示人，基本能做到千变万化。薇儿这十二年间，在外人眼里就一直是个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可怜人类小女孩。
不过维持外形需要庞大的魔力，薇儿其他方面不说，孤苦伶仃却是真的。没有精灵之泉的本源来汲取魔力，薇儿想要掩人耳目，就只有啃书来获取所需的魔力。
薇儿轻轻晃动的双脚略停了一停，忽然抬头观察四周，确认了今天也是个无人问津的日子。她立刻把《入门魔药简论》“啪”地合起来，双手捧在嘴边，一边小脸严肃地盯住它，一边露着颊边的虎牙慢慢靠近。
“打扰了……嗯，请问有人在吗？”
有人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如缕的阳光纤细地洒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