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人就变得水火不容，见面就跟打仗差不多。在她印象里宋二小时候还挺黏宋大的，现在这俩孩子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有时候她会想，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感情好的体现吧！
她边拿牙签剔牙，边望向正在收拾碗筷的宋大，至于宋二是早就吃饭扔下碗筷就回房间了:“儿子，把碗收回去，我再洗。”
宋大答应下来，把东西收拾回厨房，刚要上楼。坐在客厅的何姐拍拍她身旁的沙发:“陪妈唠唠。”
宋大抬起额头暗暗叹息一声，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刚坐下他就随手打开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播放起一部两人从来都没看过的电视剧，上面显示已经播到32集了，里面出现的全是不认识的演员，有了电视那声音的垫底，客厅也并没有显得特别冷清。
“这两天，你表姨说她堂姐的女儿在我们县做护士的，比你小一岁。问我，看和你合不合适，如果合适加个微信，见见面。”何姐伸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橘子:“我的意思是先问过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你就和那个女孩聊一聊。”她伸手去剥橘子皮。
“……”宋大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什么想法？”何姐继续问。
“我……唉！”宋大欲言又止。
“你怎么想的？你总有个答复吧？”
“我不想聊。”宋大靠在沙发上。
何姐点点头:“那我就跟那边说不用安排了。”她掰开大半橘子递给宋大:“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想法？”
宋大接过橘子吃了，调整坐姿双手手抱在胸前，又把手放下，翘起二郎腿:“我，我没有想法。”
“怎么没有想法？你怎么想的？对未来有什么规划都可以说啊！”何姐把果皮放到茶几上。
宋大皱起眉来，眼睛左右移动，张张嘴，啥也说不出来。
“妈也不是催你一次两次了，你看拖着拖着又过一年。要是前几年我还不说这个事，现在你27，差不多28了，很快就30。你说现在你还没有对象，现在还不找，难道等二十九三十才找，而且你找了还不一定合适。就算合适的，你谈又得花个一两年再结婚。后面生小孩呢？”何姐语重心长地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你这年龄是结婚的年龄，结婚晚了，生孩子也晚。到时候你老了，孩子还小，又有老人又有孩子，你怎么照顾得来？”她望着自己色泽暗淡的手背，已经爬上斑斑点点的老人斑 :“我的身体也不像以前好，趁现在我还能帮得上你们，把你的大事办了，至少你结婚了我可以帮你们带带孩子。你啊，上心点。老妈也不想催你，你得不要让我操心啊！”
宋大抿起嘴来点点头。
“你觉得，哪里有压力吗？还是有什么困难？”
“……”宋大只一个劲地吐气，呕不出半个字。
“看到合适的就去追，现在这个年代这么方便，加个微信，撩一撩人家。”何姐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就这么难呢？你学校没有单身的女老师吗？追女孩就是要勇敢点，这个不成就下一个咯！你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知道了。”宋大点头叹气。
何姐也没劲地躺回沙发:“不说了，免得等下你又觉得我烦，真不明白你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她忽然转变话题:“你是这样，你妹也一样，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爸交代。最近几天我一直睡不好，你表姨说了之后，每次想到你和你妹这两个问题，我就心里难受。”
“唉，你想这么多干嘛？”宋大催道:“去休息午睡吧！”
“好，睡觉。”何姐答应下来:“你也多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她拍拍宋大的肩膀，起身往楼上走去。
客厅电视开着，尽管电视前的宋清安并没有看，上面的人也演得津津有味。空气里橘子皮的味道萦绕不去，耀眼的阳光在窗外漫无目的地游荡，风扇摇头晃脑转来转去，沙发上坐久了他越发闷热起来，他终于沉沉长吐出一口浊气，站起来也往房间走去。
路过三楼，抬眼看了看宋欣怡的房门，正要往上继续走，门却开了。
宋欣怡靠在门上，仰头着楼梯上的宋清安:“怎么样？有没有和妈说我住你那的事？”
宋清安低头:“没有。”弯腰驼背扶着楼梯，拾级而上。
“哈？”宋欣怡没好气地问:“是没说还是她不肯？你怎么跟只死狗一样？”
宋清安不想和她说话，脑袋乱糟糟有气无力爬到四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扑到床上，被软床垫弹了弹，彻底陷入竹席的冰爽之中，他伸手拉过枕头把脑袋埋进去，耳边还传入宋欣怡进房间的声音，他也不作理会。
“喂！跟你说话呢！”宋欣怡轻轻踢了一下他露在床外的小腿:“咋啦？是不是被骂了？”
“滚……”宋清安不耐烦地摆摆手想要打发她离开。
宋欣怡沉默了数秒，一步一步走到桌边坐了上去，看着趴那跟鸵鸟一般的宋清安:“这么没用！指望你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下午找妈说。”她低下目光望向窗外的远处被风掠过的树:“反正，住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看到你就吐……”
“哎呀烦死人了！”宋清安坐起来，把枕头放回原来位置:“快走，我要睡觉了，我睡醒再和她说那事行不行！”
宋欣怡睁大眼睛:“你还没说呢？”
“不关你的事。”宋清安没半点好脸色:“快滚！”他从床上下来去用肩膀顶住她背往门外拱。
“什么事嘛？”宋欣怡被他推着往房间外艰难地用拖鞋的摩擦力抵抗着挪动，饶有兴趣地猜测:“是不是又催你结婚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推赶出来门外，看着房门即将关上她连忙把手臂伸到门缝:“说啥了？”
“看着夹手了！”宋清安作势把门关上。
“你关啊！”她不在意接着说:“别这么小气，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啊！疼疼疼——”宋欣怡连忙把发红的手笔抽回，踢了一下门:“狗东西，还真关啊？好，记得下午你和妈说啊！”
她站在门后没有听到回应，又踢了踢房门，这才打道回房。刚进到自己房间，宋欣怡就感觉一股倦意袭来，熬夜加上午耗费的精神让她有点昏昏欲睡。她过去拉上窗帘后房间顿时变得昏沉，暗色光线把她直往床上撵，她低头望见被子上零散的裙子衣服，伸手全部又将它们甩回桌面，安心地摔倒在床铺之上。
她翻过身仰面闭眼即将要睡觉，想起了什么又坐起来，爬到床边把风扇打开，让风扇固定吹到她的上半身和脸部，然后把头发解开，倒头再次躺到枕头上。
风扇打着呼噜吹来清凉的风，窗帘过滤出来黄色的光不均匀地刷遍整个房间，蝉鸣隐隐约约伴随着街道汽车和摩托路过的低沉声响。
宋欣怡视线内乱糟糟的房间像是一个丛林，她躺在里面，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将她填埋，越埋越深，闭上双眼后她的身体像一根羽毛沉甸甸地往下坠，周围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她只能感受着无底的失重感，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还要沉多久，时间漫长而没有意义，只有下沉的感觉。
突然，宋欣怡下沉的身形停住，开始往上短暂地升起，又短暂地下沉，然后再次上升，重复往返。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睁开眼睛。
“嘿嘿！”宋欣怡张着小手在空中，短腿不停乱蹬，望着面前这张胡子拉碴傻笑着的方脸:“爸，我还要飞！”
“来。”老宋托着宋欣怡的双手，往上举起来，举过自己的头顶:“飞咯！”说着哈哈大笑，眯起眼睛仰望白炽灯下有些刺眼的女儿:“囡囡，咱们要住新房子了，开不开心啊？”
扎着辫子的宋欣怡闻言摇摇头，两根小鞭子甩来甩去:“不开心。”
老宋将她放到地板上:“为什么？”
“因为到了新房子就不能和哥哥睡一个房了。”宋欣怡颇为不满。
“囡囡八岁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了。”老宋捏捏她的肉肉的脸蛋。
“可是爸爸妈妈都睡一起呢！爸爸妈妈比我大得多了！”
“那怎么一样？”老宋笑着摇头:“我知道了，是不是囡囡还怕黑，所以不敢一个人睡啊？”
“谁，谁说的。”宋欣怡眨巴两下眼睛:“我不怕啊，我担心哥哥怕黑，他最怕了。”
老宋看着肉嘟嘟的小人越看越可爱，一把搂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嗯！囡囡最厉害了。”他把女儿拉到旁边小凳子坐下:“要不咱们问问哥哥，要不要和你一个房间好不好？”
这会一个声音打断了父女俩的谈话:“喂！又说上楼顶吃，再不上去，那几块西瓜可给宋清安吃完了。”何姐站在楼梯口说。
“爸爸，我要飞着上去。”
“好嘞，来——飞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