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挂,虽然已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但大暑的太阳仍旧刺眼炙热,操场上的人被阳光和跑道散发的热气均匀烘烤,看上去还在跑步的学生汗流浃背浑身冒油,至少有七八分熟的样子。
已经解散自由活动的高二三班的学生三三两两散落在树荫和教学楼各处。宋清安和阿成找了个舒服的树荫底下吹着凉爽的风,手里拿着冰红茶往嘴里大口大口灌。
“我真搞不懂这么大太阳,刚跑三四圈,解散又跑去打篮球,那些人不会热死吗?”阿成望着那边篮球场上同班同学的身影,为他们感到难受。
“那些人看着我们也在想,我们整天咸鱼一样坐着躺着不会无聊死吗?”宋清安调侃了一下,抬头被阳光逼得眯起眼睛:“好热啊!我最讨厌就是夏天。”
“上次冬天下大雨放学的时候你说你最讨厌冬天。”阿成盘腿坐在发暖的地板上。
“是吗?”宋清安有些错愕,随即说:“相比之下,确实冬天更让我讨厌。”
“善变的男人。”阿成提起作业说:“作业写多少了?”
“还差英语。”
“我只写了英语。”阿成说:“等会你把其他作业给我,我把英语给你抄怎么样?”
宋清安摇头:“不怎么样。”他随口回应,喧闹的操场上,篮球和吆喝不时从远处传来,他百无聊赖迎着不时送来的燥热微风,眯成一条线来躲避毒辣阳光的眼睛被操场上还在跑步的班级的女生夺去了注意,他的眼珠子上下来回动个不停。
阿成也朝那边看过去,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从他们不远处慢悠悠跑过,他敏锐地注意到中间的女生发育过于超前,在同龄人当中过于凸出了些。
两个相熟的男性无聊就会聊女性,这是他们的天性。
阿成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宋清安:“喂,看那个——”
“哪个?”宋清安朝那边看过去。
“红色发夹。”阿成说了个明显的特点。
那边跑步的女生跑了一路,两人盯着看了数十米,不约而同点点头,他们默契地都笑了起来,都觉得彼此猥琐的神色之间看到自己的影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找到了什么乐子,不言而喻。
“那是高三的吗?”宋清安问。
“高二7班,排头那个冬菇头我认识。”
“那不是和我们一样?怎么和我们班的差距这么大?”宋清安一语双关,和阿成嘻嘻笑个不停,笑起来还动手相互戳两下腰,打闹起来。
两人笑得累了,拿起饮料喝一口,宋清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彩,一丝一缕的云彩慢悠悠挪动位置,他感觉微风徐徐打在心上异常舒适:“还有多少分钟下课?”
“十分钟。”阿成拿出自己的电子表看了一下。
“等老钟吗?”宋清安问。
“等他干嘛?他班主任老是拖堂,今天又不去网吧,后天才周末。”阿成说。
说起去网吧,宋清安来了兴致:“诶,我想到了一种出装,要是我先出一件防御,顶住蛋蛋战士的第一波,我反手可以控住打输出,猪头怪的后手不比蛋蛋战士弱,稳赢骨头。”
“你试试呗!骨头上次说让你一个技能。”
宋清安哼了声:“我用得着她让?”
“祝你好运。”阿成眼睛忽然看到什么指向一边:“看那边。”
“咋了?”
“红色发夹。”
两人看到刚刚跑步的红色发夹女孩和一个高大的男生手牵着手在对面的树荫下坐下。
“正常。”宋清安想起前两天看到,正好可以拿出来八卦一下:“话说回来,我前几天看到数学课代表和一个男的在大街上拍拖,也是手挽手,老亲密了。”
阿成也来了兴致:“数学课代表?我倒是不知道。哪个男的?我们班的?”
“不是,我也不认识。”宋清安耸耸肩。
“班里就有好几个拍拖的。”阿成摆摆手:“不奇怪,都不是什么大事,那几个好看一点的女的都有的,像班长啥的,你以为!说不定都那啥了。”
“那啥?有这么夸张吗?”这超出了宋清安理解的范畴。
阿成无所谓地说:“更夸张的都有,听说了吧?上学期初中部有个女的大肚子了,后来家长还来学校闹呢!现在高中又有什么出奇?”
宋清安闻言只是摇摇头,任由风将他头发乱摸,望着阳光明媚的天空长长深呼吸,时间似乎都变得轻柔起来。
阿成盯着那边的一群男男女女:“高中很快就要过去,那些东西跟我们无缘。”
“我倒是觉得过得太慢了。”宋清安挠挠肚子。
“因为我们的青春没有盼头,我们就只有桌上堆满的书,五十多个人的汗味,每天早起的折磨,永远想睡觉的课间,最大的盼头就是每周一次的网吧开黑。”阿成被风吹得倦了打起哈欠。
“这样不是也不错吗?”宋清安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对。
阿成说:“人生最宝贵的时间,总感觉这样浪费掉了。”
“青春这玩意儿,无论你怎么过,它都只能浪费掉。它太美好了,好到怎么过都是亏的,谈恋爱的会感觉自己没有好好用功,埋头读书的会觉得枯燥。”宋清安双手抱着后脑勺身体往后仰望深空:“按我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挥霍起来才会有极致的爽感,人最奢侈就是挥霍青春,就是因为青春无价,浪费起来才爽。”
阿成呵呵笑:“怎么突然这么有深度?”
“我向来都这么深。”宋清安臭屁地挠挠肚子。
下课铃响,原本还算安静的学校顿时响起学生哗哗哗的谈话活动声,那是放学的浪潮就要来了。
宋清安和阿成第一时间跑去自行车停放处把自己的单车取出,趁着放学大军还未杀出来,提前冲出了学校大门。
“我要去接我妹,拜!”宋清安留下一句,把阿成那句拜留在身后,就往下一个路口蹬过去。
大街嘈杂人潮和烈日散发的光混在一起,勾兑在那街头爱情想买就卖的歌声中,调和成了橘黄的色调,燥热闷气,或者说温暖,单车在蒸得变形扭曲的道路中冲出一道轻风,卷起点点尘埃。
高中放学自然比小学早很多,宋清安的高中离宋欣怡的小学相隔不远。离家也有两公里,放学后都是他负责接宋欣怡再一起回去。
路上车多人多,小学门口基本学生已经被接得差不多,每次宋欣怡都是留到最后才来接。当宋清安来到学校门口,宋欣怡和一群小学生挤在旁边的小卖部前的摊位。
学校门口是个风水宝地,时不时会有不同的新奇玩意儿在这里兜售,有花鸟鱼虫,也有糖豆零食,不过小卖部固定的摊位总是摆满了各种价格便宜,制作低劣的小玩具,比如手指大小的玩具小刀剑,五毛抽一次的刮刮乐,能发出红蓝色光束的激光笔,热门动画片的人物贴纸,造型有趣的文具,塑料质感的串串……这里的老板总能掌握电视网络最热点的元素,也不知道他从哪找到这么多好玩意儿,这一带总是不缺人气。
人群中宋欣怡那略显光洁的脑门尤为显眼,她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黏在头上,一身短袖校服,红领巾校卡被甩到背上也不知道,肉乎乎的脸上红得像熟透的李子,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就盯着旁边一个小胖墩把小卖部摊位上手持巴掌大的小风扇买下。
宋清安骑着单车划拉过去拍拍她湿漉漉的脑袋:“喂!小鬼,走啦!”
“大鬼来了。”宋欣怡抬起头,使劲把自己的目光从旁边的小风扇上剪断,伸手抓住他腰上的衣服,像攀岩一样踩着单车轮子支架爬到后座上去,把脸上的汗全蹭到他的背上:“哥,我数学考试是第一。”
“又是第一。”宋清安重复了一遍。
“快夸我。”宋欣怡对他的复读表示不满,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宋清安扭头看她有没有坐好:“你们老师没有夸你吗?”
“有啊!”宋欣怡把书包从后面甩到他怀里,直接把他撞岔出一口气,他叹了一下把书包放前面的车篮里:“老师已经夸过,我就不用夸了。”
“要夸的,哥哥夸和老师夸是不一样的,爸爸夸和妈妈夸又不一样。”宋欣怡拍拍他的背算是提醒道:“知道了吗?”
“有什么不一样?”宋清安闻言也想听听她的歪理。
“老师会给奖状,妈妈会让我做好吃的,爸爸会让我看电视,都不一样。”宋欣怡掰着手指数,最后又拍拍宋清安的背,示意他该懂的。
“做人不要太贪心了。”
“不贪心就没有进步!”宋欣怡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快夸我。”
“你还怪有道理。”宋清安听她说得一板一眼觉得好笑:“老师,爸爸妈妈你都知道他们的套路,那哥哥要怎么夸呢?”
“你是哥哥,应该我问你才对。”宋欣怡叉腰坐在后座双腿摇啊摇。
“说吧!”宋清安摸向口袋里面的一点零钱:“想要什么?”
“嘻嘻。”宋欣怡露出洁白的犬牙。
五分钟后宋欣怡单手抓住宋清安背上的衣服,一手抓着小风扇往自己脸上吹,还鼓起腮帮子往小风扇吹风,想要和它比比吹风谁更厉害。
“能走了?”宋清安问。
“起驾!”宋欣怡举起手里的小风扇。
“别给我乱动掉下去。”宋清安站起来踩着脚踏往后一蹬,单车重新上路。
“回家咯!”宋欣怡扒拉着他的肩膀大喊。
回去的路太阳已经不再毒辣,混进去了几分轻柔,风也大胆了许多送来些许清凉,两人在西斜阳光下影子被拖拉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