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还没等单车停稳，宋欣怡从后座小跳下地，心急得跑到门口拍门:“妈！我回来了，快开门！”
宋清安把单车抬上台阶:“别叫，我有钥匙。”
这会何姐已经叉着腰不耐烦地开了大门，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无奈。
“妈，我回来了！”宋欣怡从她腰下钻进屋，跑到玄关踢掉脚下的布鞋，穿上布鞋就噔噔噔跑上楼。客厅沙发上的老宋正挺着大肚子昏昏欲睡看电视，她大叫一声:“爸爸！”直接飞扑加头锤撞到老宋怀里，把他撞得呵呵笑:“这是谁家的小可爱？”
“老宋家的！”宋欣怡在他身上打了个均匀的滚，把刚刚一身黏糊糊的汗水全蹭掉了。
老宋抱着小丫头将她放到一边:“怪不得这么招人稀罕。”也不嫌她满头汗，去捏她那的脸蛋:“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我考试第一名！”宋欣怡可神气起来了，随即又一个打挺从沙发上起来，火急火燎往楼下冲。
拉单车进屋的的宋清安望着冲下来抱起书包又往上赶的宋欣怡，和何姐彼此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也是习以为常。
何姐把大门关好靠在门框上:“有钥匙就不要叫我下来开门，还没煮饭呢！”
“又不是我叫的。”宋清安换好拖鞋，把刚刚宋欣怡乱踢的鞋子也摆放整齐。何姐看在眼里微微笑着靠在楼梯扶手说:“还是老大靠谱。”
忽然二楼又传来父女两人大吵大笑的声音，何姐翻起了大大的白眼:“上梁不正下梁歪。”摇摇头也走上楼梯。
宋清安拿起车篮子喝了半口的可乐拖拉着拖鞋跟在后面:“今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何姐没有公布答案，而是提出了问题。
“香菇炖鸡。”宋清安问:“有没有？”
“没有香菇。”何姐想了一下摇摇头。
“酱油鸡。”宋清安再次点菜。
“没有鸡。”何姐再次否定了他的提议。
宋清安不由得问:“那有什么？”
“芹菜，猪肉。”何姐给出了贫瘠的食材。
宋清安听到寥寥无几的菜名，脸上同时露出无语的神情:“那你还问，我有选择吗？”
“给你一个想象的空间，”何姐看到儿子那副憋成囧字形的脸被逗笑了:“你可以选择不吃。”
“我也想不吃，不吃我饿啊……”宋清安耸耸肩，深知人就是一台需要频繁加饭加水才能驱动的低效率机器，而且几乎对世界毫无贡献。
“这点你就不如你妹倔，那会做了香菇炖鸡，她说不吃就不吃，饿了一天就是不……”何姐和宋清安说话间上到二楼。
“让一下！”一道身影抱着书包迈着小短腿风风火火往楼上冲跑，把两人挤到楼梯口。
何姐进入客厅，问客厅站在凳子上张贴奖状的老宋:“你闺女急急燥燥去干嘛？”客厅的半面墙黄橙橙地一片都是宋欣怡获得的奖状，什么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优秀班干部，从小能拿的奖状整整齐齐在墙上排列，这不时髦的墙纸看上去大小不一，客观来说并不美观。可老宋可不这么觉得，他把第一名的成绩奖状贴在墙上后，还拍了拍，像是自己得奖了般满意地点点头:“她写作业去了。”
“……我去做饭——厨房里有橘子，洗了手再吃！”何姐丢下一句话，走进了厨房。
宋清安跟着进去果然看到放着一袋橘子，他到洗手台洗手:“哪来的橘子？”
“你爸买的，说是在街口，两块一斤，可便宜了。”何姐说着拿起压力锅去淘米做饭。
“是吗？”宋清安顺手拿起两个橘子，也想起了刚刚回来时街口确实有个大妈摆摊在卖橘子。他也不在意地回到客厅。
老宋又坐躺回了沙发衣服被他拉到胸口处露出圆滚滚的肚腩，摇头的落地扇左右摇摆，顶上的大风扇源源不断往底下送风，电视上播放的是科教频道的动物世界。宋清安也把衣服卷到胸口，露出前胸和肚子加快散热的效率。父子俩一坐一躺，厨房偶尔传来锅碗瓢盆碰到灶台和木砧板放置到桌面发出咚隆的闷响，配合着窗外大街上小孩子嘻闹声，确实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电视上播放着白茫茫的南极洲里，一群企鹅呆头呆脑的摇头晃脑前进，配合解说台词那标准的柔和声调，企鹅们卖力地演出，它们捕食，打斗，像是严格地按照了解说的台本进行活动。
宋清安觉得滑稽，是企鹅们按台本活动，还是台本按照企鹅活动配音还真有点说不准。其实往更大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企鹅就是被造物主设计成这般憨厚，这般习性的。它们只能摇摇摆摆地走动，被困在身体里。想到这隐隐约约宋清安又有些不自在，如果人也是被如此设计的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说不定这时在某个纬度就有一档《人类世界》的节目，某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活动来消遣娱乐，可能还会有更加专业的配音解说，解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像《楚门的世界》。
他总是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这种念头一般会在无聊的时候冒出来，不过他很快就能释怀，因为大概没有哪些家伙会无聊到观察他这么无趣的人生，要真有《人类世界》，那他并不会上节目名单，关于这点他很清楚。
老宋没有这么多想法困意上头，他的眼睛越来越重，轻轻闭起眼睛。
宋清安这会却瞪大眼睛，再三确认了老宋已经睡着后，他的目光就锁定住老宋怀里的电视遥控器。时间还早，现在月亮台应该在播犬夜叉，能不能看到今天的犬夜叉这个问题才是他该考虑的。他蹑手蹑脚移动到沙发旁边，漫不经心地抬手去够老宋怀里的遥控器。
“干嘛？”老宋半睁的眼睛盯住宋清安拿着遥控器的手。
“我看你睡着了，又不看。”宋清安说。
“我听着呢！”老宋把遥控器又塞回自己怀里。
“啧。”宋清安见状只好又坐回风扇底下，忿忿不平地拿起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剥起皮来，那橘子皮被他弄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残片，像是碎开的壳。
电视上的企鹅活的自在，成群结队大摇大摆地在白色的冰地里自由活动。
“作业写完了没有？”老宋眯着眼问。
“等会坐会再写——动物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宋清安试图争夺遥控器的控制权:“看月亮台。”
老宋看电视转到月亮台播放的是长着狗耳朵的动画人物，当即把遥控器又抢了回来，转回动物世界:“去去去，多大个人了还看动画片！”
“这不是动画片……”宋清安知道很难和老宋解释:“不是，动画片总比动物片好看。”
“动物世界不好看吗？”老宋拍拍大肚皮:“看那些禽兽吃喝拉撒多有意思，你想现在整天看到的都是人，看看动物也不错，就像这头南极上的企鹅，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南极，也有可能都看不到企鹅，看真的动物不比看假的画画小人有意思？”
宋清安不想争辩，对牛弹琴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翻翻白眼坐在椅子上，边吃橘子边看电视，希望动物世界早些结束。
然而节目并没有结束兆头。企鹅的生活简单，觅食，交配，繁殖，完全只靠天性活着，它们的天敌贼鸥和海豹也为了活着去捕食企鹅。在配音的解说下，动物也活得人模人样。
“算了。”宋清安看着犬夜叉的动画时间过去，知道因为这群连名字都没有的一大群企鹅，今天他是看不到犬夜叉了，摇摇脑袋打算上楼写今天的作业，走上两级台阶他还听到老宋和何姐的对话。
“我出去一趟，梁老鬼说他老婆摔到骨头，让我去接他们出这边大医院。”
“东村可不近，怎么搞的？”
“那里太山了，救护车又贵，这么晚也没有客车，让我车她们去一趟医院。”
“我快做好饭了，打电话让其他人去算了。梁老鬼上次在大姨婆那还说我们不去和他们入伙酒啥的，最多嘴就是他。”
“毕竟自家亲戚，能帮就帮嘛！梁老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人就这样，我去了——不用等我吃饭了！”
楼下传来开门关门声，宋清安对他们口中的梁老鬼不大熟，心里只可惜自己今天看不了犬夜叉，他要是老爸早点出门，或者犬夜叉晚点播，自己都可以看了，但他的时间里并没有太多可能。
宋清安忽然觉得自己的时间不是太早，就是太迟，时间错开总是会让人错过许多东西。人大概是总会走在错误的时间上，偏偏却只能有一种结局。
他拿着半瓶可乐，回到整洁的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洁白的墙上贴着几个海贼王漫画悬赏令和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海报，发现宋欣怡开着风扇在抄写生字。书桌上书籍字典有序地被按大小排列，落地风扇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摇头吹风，唯一破坏这里宁静的就只有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宋欣怡。
宋清安把书袋和可乐放在书桌的另一边:“你怎么不在你的房间写？”
“我就要在这写。”宋欣怡一手拿着小风扇一手拿着笔在写，她的本子和课本都是歪的，乃至坐姿都是半坐半蹲的，本子上面写的字却一笔一划十分工整。
“我也要写作业了——你上你房去。”宋清安又搬了一张凳子在对面坐下。
“不要。我快写完了。”宋欣怡头也不抬地说:“还有两行。”
“算了。”他觉得书桌也够大，一人一半也可以，于是拉开抽屉拿出一台发黄的mp3,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播放的按钮，音乐还没传入耳蜗，宋欣怡那不老实的手就扒拉住了耳机线:“我也要听。”
宋清安扯开她的手:“去去去。”
宋欣怡趴桌子的露出半个头:“一人听一边。”
“等你写完给你听。”宋清安厌烦地一锤定音。
宋欣怡不服气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旁边有半瓶汽水“可乐！”一把拿起来。
“诶！你这，我喝过的。”宋清安伸出一根手指警告道:“告诉你啊！有我口水的。”
“我不怕脏。”宋欣怡打开了瓶盖眼睛偷偷看他的脸色，当他的脸又变成囧字的模样，更觉得高兴:“我这样倒，不对瓶子喝。”打开盖子，仰天就要给宋清安表演一个贵妃凌空醉酒。
“诶呀！等会！你喝！！”宋清安看到这幅模样，立马制止:“我不要了！你全拿走！上次你这样喝，倒到我整个物理练习本都是果汁，还没找你算账呢，看你丫的锤不死你。”
“嘻嘻。”宋欣怡这一笑，脸上那两个酒窝陷下去，一个叫幸灾，一边写着乐祸，宋清安望着她的鬼模样都有些来气，扬起手掌作势欲打，宋欣怡配合地缩起脑袋，虚空挨了下重击算是打过了。
宋欣怡捧着可乐对瓶子两三口干完，还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饱嗝。宋清安又有点手痒了，不过看她快抄完的生字上的拼音，咬牙切齿的表情忽然换上笑脸凑了过去:“宋欣怡，这有点英语句子，你字好看，帮你哥我抄一下。”
宋欣怡瘪起嘴:“自己的作业自己写。”她托起下巴耍起大牌来，脑后的头发甩到宋清安脸上了。
“帮帮忙啦，你看风扇也买了，汽水也喝了，这点小事你还推啊？”宋清安伸出大手碰了碰宋欣怡的头顶“要不是你又写好看，不然我才不让你抄呢！”上面太多汗，他也不敢摸。
“那还用说。”宋欣怡很是受用拨开汗水黏在脸旁的头发“拿来吧，抄什么？”
“就这里，全中文，写好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