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人就总是贪玩的。宋欣怡自觉自己就是属于闲不下来静不下来的类型,三四岁就喜欢上房揭瓦,追狗撸猫更是家常便饭。一个几岁大的女孩到处跑难免有点危险,所以自她记事起,常有个比她高一倍的大男生总是出现在她旁边,应该是充当监管放哨作用,她一般叫这个男生作哥哥。
哥哥也有名字,宋清安。
他比她大七岁,短发,高而瘦,眉毛粗眼睛大,鼻子旁边经常有几颗小痘痘,脸不方也不圆像是个李子,手脚细长,手掌却很厚,说话喜欢把手摊开往外划,以显现出自己的认真。在她印象里,他实在太无聊了,他老是按时吃饭,按时上学,按时睡觉,按时看电视,按时完成作业,按时的人就是这么无趣,离不开时间,不仅自己离不开时间,还要拉上她跟上时间。所以,他也很啰嗦,不是一般的啰嗦,而是——超级超级超级啰嗦。
“宋欣怡,做完作业了没有?”
明明他的作业才不按时完成。
“宋欣怡,我的耳机呢?”
我怎么知道?
“宋欣怡,上楼把阳台的衣服收下来。”
我才不……好的,妈妈!
反正他就是这样的,有时候比老妈还要啰嗦,不过他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那就是好玩。无聊和好玩好像有些矛盾,不过在宋清安身上就很不违和。好玩就在于他的无聊总是拿宋欣怡的调皮没办法,然后他的脸上的两个眉毛跟着嘴边往下撇,脖子往后缩,露出囧字模样,在宋欣怡看来就会变得很好笑。
哥哥是和爸爸妈妈不一样的,因为他从来不生气,或者有生气过,不过很好糊弄过去。爸爸妈妈生气起来真的是让她生理心理乃至灵魂深处都颤抖了,仿佛天生刻在dna的压制。只要妈妈数“一二三”,宋欣怡就像孙悟空遇上了紧箍咒,再大本事也瞬间歇菜。爸爸平时很好玩,不过生气起来也不废话,提起巴掌就往屁股招呼,这两口子一文一武可不好招惹。哥哥就不一样,除了一脸生无可恋,不能文也不能武,只剩下好玩了。
所以宋欣怡时常给无聊的宋清安找点乐子,比如……给他送点小礼物。
“哥,我抓到两只不会叫的蝉!”
宋欣怡张着小手抓着两只黑不溜秋的虫放到宋清安面前时,宋清安还没看仔细,那两只蝉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满屋子乱窜,宋清安替这两只无声蝉尖叫出声并拿着拖鞋一顿猛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蟑螂!快弄出去!!!”
又比如,和他看电影。
“哥,那个大熊猫是鸭子老板的儿子诶!”
“嗯。”
“为什么鸭子能生大熊猫?”
“呃……因为这是动画。”
“红老虎和大熊猫是一对吗?老虎会吃那些村民吗?老虎会不会吃鸭子老板?”
“不是,不会。”
“那……”
“你能不能闭嘴自己看?”
“哦。”
“谢谢。”
“对了……”
看到他露出那副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囧字搞笑模样总会让宋欣怡身心舒畅,这就是宋清安好玩的地方,无论给他搞出什么麻烦,怎么捉弄他,他永远不会生气,这就是他好玩的地方。说起来,宋清安不会打球,运动也一般般,放假也没看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喜欢跟那两个死党一放假就到外面鬼混,时常整夜都不回来,而且回来了身上时常有股很浓重的烟味。
宋欣怡有时候会觉得宋清安是不是跟什么人学坏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弄点让宋清安头痛的事情,每当看到他那副囧字表情她就会又放下心来,她就用这样的方法测试宋清安有没有坏掉。她其实有计划着要不要偷偷跟在他后面看看他们三个在搞什么鬼,可计划碍于她的两条短腿跑不过单车两个轱辘而暂时搁浅。反正只要他没有坏掉就好,宋欣怡每天也能玩得很开心。
对了!老宋也很好玩,他喜欢和宋欣怡黏在一起,他最喜欢就是把她抱在沙发上听她说话,就算是六月大暑他也依旧如此。在宋欣怡眼中,老宋是个很好的家伙,除了自己不听何姐话他出手揍她屁屁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老宋都是可爱的。
对于何姐,宋欣怡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何姐会煮她喜欢吃的焖大虾,一方面何姐又会煮她讨厌的香菇炖鸡。何姐是家里的老大,她的话大家都要听,但宋欣怡并不想太听话,听话是很无趣的。
所以说来说去,家里就宋清安这个哥哥最好。
“嗯?”老宋不满这个排名地问:“爸爸怎么不是排第一?”
手提着游泳圈,换上淡黄色连体泳衣的宋欣怡说:“今天爸爸排第一。”
“那也行,嘻嘻。”老宋知足乐呵起来。
父女俩站在热闹的游泳池前,时值盛夏不少人趁着这个时间过来游泳池消暑,天色将晚,老宋就趁这个机会少人些带宋欣怡出来学学游泳。
宋欣怡看着泳池中一对年轻男女打水仗,想起宋清安不免遗憾:“要是哥哥也来就好玩了。”
“他又不会游,也不肯学。爸爸游泳才厉害。”老宋吹嘘起来:“有我教你,包你一晚就能学会。”说着他扎进水里,像是一尾大鱼在水中潜行不带漏头换气,一口气游出数十米在对面冲出水面,给宋欣怡比划大拇指。
宋欣怡也兴奋得大喊:“我也要!”说着搂住游泳圈也跳下水,身体却一个劲往下沉,她死死抱住游泳圈才勉强浮在水上,水仿佛有吸力直把她往下拽:“爸,爸,我要沉了。”
老宋游过来扶住她的腰:“沉不了。”他指引道:“放开游泳圈。”
“不,我怕。”宋欣怡像考拉般死死抱住游泳圈不撒手。
老宋呵呵笑起来:“怕啥,老爸在呢!你不放开游泳圈可永远也学不会游泳,我会托住你的,你要慢慢习惯水。”他的话让宋欣怡渐渐放松下来。
“你会托住我的哦?”宋欣怡再次确认。
“当然,你看我游得多好,你一定能比我游得还要好。”老宋传授起秘诀来:“游泳不要害怕,身体不要绷直,放松点,你想啊,就像躺在一张很软很软的床……”
宋欣怡感受老宋的大手给予的力量,慢慢放开游泳圈,她小心地抓住老宋手臂:“你,你别放手哦!”
“放心大胆地游,你要保持住,腿蹬起来……”老宋牵引着她往前移动:“对,就是这样,把水当成是好朋友,不要和它对抗,保持住平衡,你就当自己是个游泳圈。”
宋欣怡在水中双脚从乱扑腾到逐渐放缓,她习惯被水压住胸膛的感觉,也体会到了老宋所说的把自己当成游泳圈,她很自然地就被水托举起来:“爸,你看我!”
老宋哈哈笑道:“囡囡真厉害,一学就会,来往前动游,用上手划,拨开水爬,对,就是这样,很好很好!”
宋欣怡融入水中双手往前划动,水在她周遭已经不是障碍,冰凉清爽的感觉包围住她,把盛夏的酷暑消解许多,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游泳,她又加快了一些速度,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爸,你不用再扶着了,我学会了。”
扭过头看时,身后却早已空无一人,没有了男女老少,之前的热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泳池只剩她一人在漂浮,一股剧烈的失落充斥在她胸口:“爸!!老爸!!你在哪??”
身体骤然变得沉重往下沉去,她手脚无措乱动起来,忽然眼前一亮,水底处出现云层,她身体不由自主穿越了云雾,直直往下坠落而去,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猛然一抽。
迷迷糊糊的宋欣怡浑身是汗,黏糊糊地从床上醒了一醒,身上的燥热让她把短恤下摆拉到肚脐,她不耐烦地坐起来,刚刚好像自己做了个梦,梦到啥了?她脑子却已经记不清了,人类几乎睡着就会做梦,到大部分人的梦在醒来的过程中就已经开始遗忘,以至于醒来后人们都不觉得自己做过梦。
“热……”宋欣怡把床上一堆衣服踢到角落,抬头看向风扇却看到已经停转了,应该是自己午睡前开了定时自己也就被热醒了,她翻滚过去再度打开风扇,清凉的风扑到她身上,她试图再睡却已经睡不着了。
宋欣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周五,下午四点。老实说这是个尴尬的时间,既没有到吃晚饭,也差不多该做晚饭,她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爬到电脑桌前刚刚摁开电脑,耳朵捕捉到楼梯从下面传来宋清安的说话声。
“妈,今晚我和同学出去吃,不用做我的饭。”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阿成他们两个。”
“唉,别太晚回来。”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拖鞋下楼的声响,宋欣怡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捋,挪动到窗户往下张望,只见穿着工装裤加白色狗子图案的恤衫,磨磨蹭蹭把那辆布满灰尘的单车拖出,跨坐上去拿出耳机塞进耳朵把线从衣服下摆插到手机调整了一下,蹬起单车慢慢往外走。
“欣怡。”屋内传来何姐的呼唤:“今天你哥不在家吃,你想吃什么?”
宋欣怡收回目光随口说:“吃啥都行。”她躺回床上打哈欠,让风扇把身上的汗都吹干爽了,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又觉得胸口的肉压得发酸,扒拉来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双手玩起手机。
打开朋友软件刷出几个新动态,她看到宋清安的猪朋狗友印象里叫钟志伟的小胖发了几张照片,点开一看是吃烤鱼的图片,配文“哥几个久违地考一考(流口水)”。
“狗东西,出去吃这么好。”宋欣怡骂骂咧咧地哼了声。
何姐声音又传上来:“今晚吃蒸鸡蛋好不好?”
宋欣怡把手机放到旁边大声地说:“我要吃烤鱼!”
“烤鱼这么麻烦,蒸鱼好不好?”
“不要,就要烤鱼。”宋欣怡从床上下来往楼下走:“妈,你看宋清安那狗东……他去吃烤鱼,爽死他了,我也想吃。”
“下次让他带咱们……”何姐拿过手机看了看,敷衍地说。
“不用下次,你让他打包一份给我们。”宋欣怡摇摇晃晃起何姐的衣袖,撒娇起来:“妈~你打电话嘛,他最听你的话了,让他吃完打包份给咱们,我想吃~”
何姐无奈地摆摆手:“得了得了,我问问他。”说着轻轻打了下她,拨打起宋清安的电话,电话响了两三声就被接通,里面传来宋清安的声音。
“喂?妈?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