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顺着铃声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抬手亮灯，白色的光管把夫妻二人的卧室照的通亮，梳妆台上摆着瓶瓶罐罐化妆品上头都粘了灰，一旁椅背堆满衣服，衣柜半开被男装女装塞得满满当当，灰白的墙面上还挂着夫妻的婚纱照。
她没有犹豫和停留直接下了床，麻利地洗漱换过衣服后急匆匆地下了楼，啪啦啪啦的拖鞋声响在经过孩子楼层时变弱了不少，来到楼下她就张罗着开门。
蒸粉用的机器她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摆弄好，起炉子烧火，淘米，切肉，熬粥，煮酱汁。戴着袖套，系上围裙的何姐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适应，她只知道她要这样做，这些简单的活她能做得来。
事实上，她脑子不笨，她读书的时候挺不错的，初中毕业父亲说女孩读这么多书也没什么用，出来托关系找了份纺织厂的工，然后就是……遇到那个姓宋的，也不知道好笑还是……
“老板娘，来个肉粉打包。”
“来嘞。”何姐答应一声手中动作不停。蒸汽升腾，机器哄哄作响，白色的雾气热烈地舞动，她不时用手臂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看着东边的晨曦，她回过神来又低头干活。
“妈，我来吧！”
何姐抬起头发现是儿子，她还有些吃惊：“今天放假不多睡会？”
“没事，您歇会。”宋清安接过她手头的工作，她点点头走到一边再去熬粥，边搅动手中的汤勺，隔着重重热气，她盯着那面无表情认真的宋清安，那鼻子可真像他爹，都是有点小塌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她鼻子这段时间有种酸酸的感觉，要是老宋不走这般早，儿子也不会起这么早，呵！她心头涌出一股愤恨和怨毒，像是从胃里涌出来的酸在心头荡，蠢到家的老宋，真他娘的可恶。她忍住要吐出来的苦水，吞咽进腹腔里关心起哈欠连连的儿子：“天天起这么早，我都怕你睡不够，在课堂有打瞌睡吗？”手中无事就去搅和那不需要翻动的粥水。
宋清安轻松地说：“怎么可能。”他走打了个哈欠随意说起：“对了，今天我和同学约好去玩一下。”
何姐一愣，反应过来：“那感情好，去玩玩也不错。”她打开腰间的小包抽出两张五十的：“给你点钱，该吃吃，该喝喝，别老是吃同学的，又是和阿成和那个阿钟一起的吧？”
“哪有老是吃同学的。”宋清安也不推脱，接过钱来塞进口袋：“我可能晚点回。”
“行了，什么时候去？”何姐对他也挺放心。
“大概七八点吧……”
何姐点头：“好像你也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她想说什么，忽然她又想起点什么：“对了，最近学习怎么样？快高考了。”
“还行吧。”宋清安低头把粉条乱乱地刮下来乘进盘子里。
“你妹呢？我也没空去看她学习好久了。”
“也还，还可以。”宋清安给客人端过去，又过去帮忙去案板旁边切肉片，他手里总是要做点什么来搪塞自己的心虚的，仿佛就像自己足够忙就能抵消自己的罪孽。
何姐笑着点头：“可以就行，我最近都太忙，没空去管你俩兄妹学习。也幸亏有你！”她转身去制作下一份蒸肠粉，嘴上依旧闲不下来：“你是哥哥，做个好榜样给你妹看，她有什么不会你教她，特别是差不多六年级，我就怕她稳不住，她那性格又跳。”她说着看客人吃完离开，暂时没有来客，嘴上忍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可别学你爸，人好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难倒老婆孩子，最蠢就是他，自己都顾不好还整天装好人……”最有资格抱怨责骂的人是她，她说起来就不停，当然这也仅仅是在自家儿女面前才会这样说，她是个有生活智慧的人，按照她的话说不要指望别人会同情，人走茶凉，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清安含糊地答应着，案板上的肉在他手里被切开成片大小不一样，薄厚参差，碎红的肉屑粘在刀上挥之不去，他不时呼出长气，这样仿佛这样可以把吸进脑袋里的唠叨给吐出来一些。
“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去？”何姐忽然问起。
“差不多了。”宋清安看着快要踏进八点的时间，他眼睛看着那边坐下的女客人愣了愣神，露出无语的神情，快速收拾了一下手中的活：“妈，这里我弄好了，那边的点什么？”
“好，把这个端过去。”何姐挥挥手，又钻进蒸汽之中。
宋清安端着粉快步走到靠近街边的桌子放下，压低声音咬牙说：“你来干什么？”他不满地撇眼看着骨头。今天骨头没有再穿她那破校服了，脸上比平时看上去白了不少，背上背着一个有些掉色的复古背包，头发也不再油光澄亮梳得整整齐齐的可爱辫子，身上穿着短袖短裤露出白皙的胳膊大腿也颇为清凉，脚下布鞋也随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老板，再来碗皮蛋粥。”
“不是说八点车站等吗？”宋清安没理她。
“我饿了。”骨头摸摸平坦的肚子。
何姐的声音传来让宋清安去端菜帮忙，他答应一声急匆匆地走了。骨头看着拿家伙忙前忙后，像是看着马戏团笨拙的狗熊表演滑稽有趣的节目，尤其是狗熊还时不时给她翻白眼就更加有趣了，她托着下巴笑了起来。
“笑什么，像个傻呗一样。”不多时宋清安又端了一大碗粥上来，趁机说两句话：“够不够？”
“这么多，我可吃不下。”骨头面露难色。
宋清安恶狠狠地说：“噎死你。”说完又去忙活了。
骨头微笑着低头吃早餐，她眼睛却一直跟着宋清安来来去去，他们也总是偷偷说上两句。
“还要不要？”“猪红粥好吃，吃点嘛？”“要不要打包点路上吃？”“等下你又饿了没地方吃，外面东西老贵了。”
隔着热气腾腾的雾，她看东西也有些迷迷糊糊，眼睛也有些湿漉漉得，不知道是粥太烫了，还是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些话了，骤然一听差点认错人了，她拿纸巾轻擦眼眶。
“老板，多少钱？”骨头吃完后站起身来。
宋清安摆摆手，像打发苍蝇一样嫌弃地驱赶她，她也老实不客气嘻嘻笑着耸耸肩，背上背包离开。
眼看也差不多八点了，宋清安想起约好的时间，凑到何姐旁边搓搓手说到：“妈，我出去了。”
“行。”何姐正忙着招呼客人，也没意识到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宋清安已经没有了踪影，她只是有点奇怪这次出去儿子居然没有骑自行车。
毕竟是要去车站坐车的，骑自行车也没地方住，宋清安也干脆走路去了。一路上太阳正升，迎着还没有完全猛烈的阳光，他走得很快，几乎是跑起来的速度前往车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走这么快，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逃，逃的越远他的心情就越好。而走出几条街他放慢了脚步，摸着兜里的钱，他感觉兜里那几张钱重得直把他裤子往下拽，他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速度又加快了不少，现在他终于跑起来了，就算是红灯看着没什么车他也要闯过去了。
“喂！”
宋清安突然一个急刹车，站在十字路口往左扭头看过去，骨头坐在石头墩子上，他回了口气：“呼！你，你怎么在这？”
“红灯。”骨头仰头示意红绿灯，看出了他的状态：“你是追我跑过来的吧？”
“差，差不多吧！我怕赶不上。”宋清安叉腰喘着气说。
“傻啊，我这不是在等你啊？”骨头笑着说：“跑什么？”
“呵……”宋清安也自嘲地笑了：“你等红灯还是等我？”
“我不等红灯，你不就闯红灯了吗？”骨头反问道，
这时红灯转绿，车停人行，人群如羊群般噼里啪啦的踏着脚步声匆匆走过。
“绿灯了还坐着。”
“你扶我。”
“啧！”宋清安过去将她拉下来：“可以走了吗？”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