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点钱,我们没有打车,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在路边吃了麻辣烫,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的原因,我只记得那家麻辣烫贼好吃,我们吃完连汤都喝完了,花了二十五,是我给的钱。老板还给我们送了一盒菊花茶,我让骨头喝,她也没客气就喝了,她说还挺好喝的,我又花一块钱买了一盒,确实还不错,就是有点怪味。后来我们去站点看好像也没有车回去了,所以我们就在附近招待所开了个房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的家,回去的时候是骨头给的钱,她还说不用a车费了,我想还是给回她吧,她硬是说不用,我……”
“停!停——”宋欣怡用那只没扎针的手在宋清安面前挥出残影来可算打断了他死人念经一般毫无生气的叙述,她咂咂嘴回味了一下手抓饼的油腻:“先别回来了,倒回去,从开房那里,放慢了展开再说。”
宋清安停顿了一下,眼珠子往上飘了几秒:“没什么好展开的……”
“开房发生了什么事情。”
“开房还能发生什么,就睡觉呗。”宋清安支支吾吾毕竟这事在如今还是相对保守的社会拿出来说,还是和宋欣怡说,他觉得十分别扭。
“和谁睡?几点睡?怎么睡?”
“哇哈!三个问题咯!你欠我三……”宋清安抚掌大笑还没等他高兴,宋欣怡对于她这种斤斤计较相当不耐烦:“行了行了,三个就三个,你答。”她就没有见过这样分不清重点的家伙。
“和骨头,大概是十二点多吧,记不清了,分床睡。”宋清安大方地如实回答:“开了个双床的,开两个房也浪费,现在已经很少招待所了,以前招待所可便宜,环境当然也不咋地,破破旧旧的……”
“你……”宋欣怡对他这种说来说去讲不到重点的行为气得浑身都有点热了:“你老是岔开话题,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啊!”
“啊?”
宋欣怡看着他,他也看着宋欣怡,两人都眯起了眼睛,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宋欣怡和他像是两个决斗的牛仔,又像是比剑的剑客,此时两人大战前都在酝酿自己的绝招,这种默契来自于双方多年斗争的经验。
宋欣怡舌头在口腔里无意义的扭动,露出一副不屑的痞气:“说。”
“没什么好说的。”宋清安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那就说那些不好说的。”宋欣怡毒蛇一样的手臂已经蓄势待发瞄准了对方的胳膊的嫩肉。
“见不得人我怎么说?”宋清安笑了。
“我不是人。”
宋欣怡这话一出,宋清安看着对方他身子往后坐正了,缓缓点头:“确实。”他对这种舍身套话的行为相当满意,还打算嘲讽两句,看到她又眯起来的双眼他觉得见好就收,若无其事地说着:“那天走了好多路,我实在太累,开房躺下就睡着了。”
“嗯?”宋欣怡盯着他:“你这么爱干净,你淋雨了回去不洗澡躺下就睡觉?!”越是掩饰越是说明这个家伙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如果不知道还好,这知道了心里就痒痒的,毕竟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洗完澡我就睡了。”
“招待所有电视吗?”
“没有。”
“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能有什么事?”宋清安翻起白眼:“两张床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就是卫生确实很差,我到现在还记得跟那种九零年代的老房子差不多。”
宋欣怡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事实上宋清安说的不错,招待所的卫生很差了,他和骨头进入陈旧的店面时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不过当他们打开房门还是让他们有些无语,发黄的墙壁地板开裂的瓷砖,因为电流不稳还是怎么着一闪一闪的电灯在隐隐约约地亮着,空气还有股发霉潮湿的气息,没有空调只有沾满灰尘的落地扇在不停摇头。
不过宋清安和骨头都没有太多要吐槽的话,毕竟三十块钱的价格足够便宜。宋清安把背包一甩走到床前直接趴下,骨头也走到自己床前把背摔到床上,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走了三四公里两人都十分疲累了。
骨头打了个饱嗝,仰面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你要先去洗澡吗?”
“我好累,不想动,你先去。”宋清安像咸鱼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也好累。”骨头伸着懒腰。
两人就这样陷入沉默,宋清安爬起来打开了电视,电视叽里呱啦开始播放起了综艺节目,声音很大,把快睡着的骨头一个激灵又吵醒了,她踢了一脚宋清安:“去洗澡!”
“你先。”
“去。”
“啧!”宋清安只好拖着疲乏的身体起来,拿了套衣服就去卫生间。
所幸这里条件一般,不过倒是有热水供应,打开花洒热水带着蒸汽就把狭小的卫生间挤满了。宋清安被水一冲,脑子倒也清醒不少开始运作思考,这是糟糕的一天,遇上了糟糕的天气,看到了糟糕的大海,依旧是糟糕的心情,他的现状什么都没有改变,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温热的水流冲头而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眨眨眼突然加快了冲洗的速度,三下五除二洗完换上衣服就走出了卫生间。
骨头还保持着躺床上的姿势,看样子快睡着了,宋清安走到风扇前对着吹:“到你了。”
“哦。”骨头懒洋洋从他面前经过拿了衣服进入了卫生间。
宋清安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怎的有些口干舌燥,朝里面的骨头喊:“你不是买矿泉水了吗?放哪了?”
“包里。”骨头的声音隔着门变得含糊不清。
宋清安爬上她的床翻找,没找两下就让他尴尬了起来还有骨头的贴身衣物,眨眨眼,眼下意识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后,他把目光收回来放进包里。
刚洗完热水澡,宋清安只感觉身上热得又开始出汗了,黏糊糊的感觉在皮肤表面蔓延,他又看了下卫生间的方向,耳朵里听着里面淅淅沥沥下雨一般的流水声,他伸手拿起包里骨头的衣物。
平时都没有发现,这样仔细一看,这应该是成人穿的了吧?宋清安在手机比划着大小,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要闻一闻。这个念头一出来,立马就有许许多多的宋清安开始劝起来,就闻一下,反正骨头又不在,也没人知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心情纠结,总感觉如果自己这样做了,以后他俩就成那啥了,根植在心里的责任感又开始作祟。他抿嘴思索了一番,重新往包底下翻,摸索到便利店塑料袋的声响他就把袋子提了出来。
喝点水吧!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此刻已经渴得不行,喉咙干涸得连吞口水的时候都有些疼了。他打开袋子抽出水打开就把半瓶怼了下去,他擦擦嘴角,眼睛余光朝袋里里多看了两眼,旋即把里面四方的银色盒子拿了出来,半个巴掌大的盒子他虽然比较陌生,但他认得上面的字,他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骨头是什么意思?这衣服放上面的是故意的还是说无心的呢?到底她在想什么?她也有那方面的想法?还是说……
他在塑料袋又翻了一下,短短的一条买东西的单据,上面只写了两瓶水,那这盒东西不是今天买的?
宋清安不擅长揣度女生心思,这下脑子乱起来,胸口里像是塞了一颗不断充气的气球,呼吸开始有些不畅,一股燥热在他的皮肤之下蔓延,他偶尔幻想过男女之事,可当这一刻来到跟前,他突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骨头,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也许不喜欢也可以做,但宋清安不可以,他的第一次不能接受这种稀里糊涂的感受。
正犹豫之间,卫生间传出关掉水的声响,宋清安一惊,把东西全部塞回骨头的包里,自己扑到自己的床上,打开电视拿着水一边喝一边看。
骨头用毛巾擦拭头发走出,她只穿了一件紧身背心,和一条到大腿的短裤,浑身散发着沐浴露那股廉价的香气,大大咧咧走到风扇旁边背向宋清安对着风扇吹起头发来。
宋清安沉默地打量她,看着她弯腰把长发全抖落到面前,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上面依稀还有几颗淡淡的红痣,也看着她那晒黑的手臂和白嫩的胳膊上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隔线,他从来没有想过平时看上去黑乎乎的骨头皮肤能这么白。
“换台呗!”骨头看着跟前播放着广告的电视很不满意:“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宋清安拿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打仗的,不好看。”骨头摇摇头。
宋清安又换了一个台。
“新闻啊?好无聊。”
宋清安继续换台。
“……”骨头这回没有再说什么,她看到电视里的人亲在了一起,她没有看过这个电视剧,也不知道上面亲嘴的一男一女是谁,更不知道他们是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某对奸夫**。她看了十数秒后,调笑道:“你喜欢看这种喔。”
宋清安连忙转台:“我以为你喜欢。”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看电视。
“装什么?”骨头没好气地说:“我就知道你是闷骚男,水呢?我渴了。”
“自己拿。”宋清安躺着拉过来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骨头扭头往自己的包看了一眼,又看了一下宋清安手里的水:“算了。”她转过去继续吹头发。
宋清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人也没说什么话,气氛顿时变得冷了起来,除了电视的声音以外就没有其他声响了,这样的环境就是最容易睡着的。
“喂!你想不想……”骨头扭头却发现宋清安已经背对着她卷着被子没了动静。她呷呷嘴,回身爬到包前拿出水打开喝了两口,又望了宋清安的背影,把手里的水扔了过去:“睡着了?”瓶子砸到他的被子上,落在床铺里面的水在里面荡来荡去。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摇摇头爬起来把电视和灯灯都关了也回到自己床上,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她没有马上躺下睡觉,而是又看了看旁边安静的宋清安。他现在完全淹没在黑暗里,他的呼吸胜也被风扇呼呼转动着搅碎,房间里像是只有骨头一个人的存在。骨头有些想笑,她想逗逗旁边这个家伙,她张开了嘴巴,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有点想哭,于是她放弃了抓弄宋清安的想法开口说:“喂!别睡了,起来聊聊。”
黑暗里没有回应,依旧只有风扇呼呼在吹。
骨头眨眨眼:“喂!要不要去网吧?”
坐得有些累了,她躺了下来。
“真睡着了?喂!”她又试探了两句,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伸手不见五指:“你知道吗?”她停顿了一下:“前两天我奶奶的房子被她儿子收回去了,我没有地方去了。”她又继续说:“我去打工的老板问能不能预支点工钱,老板让我陪他睡,我踢了一脚他的几把,他没让我赔钱,我也没拿到工钱。他嘛了个比,后来我临走之前,给他全部碗都干碎了。”
咔拉,风扇定时旋钮到点,风骤然收了声音,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两人绵长的呼吸。
“你说是活下去重要,还是……”骨头摇摇头笑着说:“如果你现在醒着,我可以给你睡喔。”
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宋清安自然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肥水不流外人田。”骨头抓了**口的赘肉:“便宜你总比浪费好,虽然你是个傻比,不过我也不讨厌你。”
“你讨厌我吗?”
“还是喜欢?”
窗台传来马路上大货车飞驰而过的轰隆轰隆声,随即而来的还有货车架子叮铃当当的碰撞声,越来越远,消失无声。
骨头呵呵一笑把被子蒙过头:“唉。”她想起什么,露出奸诈的笑意:“对了,你知道吗?其实上次你在我家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睡着的时候会打鼾。”
那晚,宋清安直到两点半才打起鼾来,他觉得那是他在这二十多年的光棍生涯里离脱处最最最近的一次。当然这样私密的东西,他可不会跟其他人说,一来怕别人笑话,二来也是怕别人笑话。更别提是说给宋欣怡这个难缠的鬼东西,以免落下话柄。
宋欣怡自然不满足他这样敷衍的答案:“一觉睡到大天亮?”
“对,不然呢?”
“后来呢?”
“后来,第二天也下雨,我们都没有心思再去海边,直接就坐车回来。”宋清安感慨道:“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就像人间蒸发,世界上没有她这号人一样。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许是出去打工了,又或许是嫁人了……”时至今日,宋清安偶尔还会登录那年在网吧和骨头玩的游戏账号,看看她有没有上线,可一次都没有见过骨头的名字亮起。她就像一个梦,不太美好的梦,也只有梦里才能看到她了。
宋欣怡沉默良久问,看着宋清安的眼睛问:“你喜欢她吗?”
宋清安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
宋欣怡不屑地翻起白眼:“你就是这样的狗东西,什么叫有点,喜欢人家就喜欢,有点是什么意思?你就是瞻前顾后,有色心没色胆的,畏畏缩缩的猥琐男!”
宋清安听了也不恼只轻轻笑着,他永远都和这个宋欣怡有代沟,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也不了解她脑子装的是屎还是尿。为什么要和她争辩呢?他抬头看已经接近尾声的药水。他如释重负举起双手欢呼:“好咯,终于吊完针了。”他终于可以不用陪她坐牢一样受刑了。
“又不是我叫你陪我的,有本事你跟老妈说!”宋欣怡看他这副死相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敢吗?”
“你可别忘了,刚刚我回答了你很多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宋清安看她又恢复生龙活虎的猴样,连忙提醒她现在他们依旧处于问答游戏当中,而且是轮到他的回合了。
“一个。”宋欣怡竖起一根手指头。
“我就知道你个死丫头……”
“那你要不要问。”
“要!”宋清安连忙应下来。
宋欣怡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向宋清安,想看看从他的狗嘴里吐出什么怪问题来,打完吊针病也好了大半的她感受着天气的炎热用手不停给自己扇风。夏天的炎热伴随着猛烈的阳光,空气都自带一股蒸笼般的窒息,似乎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她开始有些想念下雨的滋味,那种清凉的,带着水雾的潮湿,和淅淅沥沥清爽的味道。
“你和老妈说那个事,是不是真的?”
宋清安的发问让宋欣怡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哪个事?”
“你说在学校有人拉帮结派,你被孤立的事。”宋清安眯起眼睛问:“是不是真的?”
宋欣怡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于是炎热的夏天她闻到了不存在的雨天清爽的气息,她依旧不动声色反问道:“你觉得呢?”
“假的,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宋清安肯定地说。
宋欣怡冷笑出声:“那你还问?”
“……”宋清安撇嘴露出无语的表情:“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真的。”宋欣怡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宋清安起身就往外走。
“喂?你没有什么表示的吗?”宋欣怡拿上医生开的药跟上两步,觉得他又开始有些欠打了。
“我回去了,你自己走路回。”
宋清安走出诊所门口,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抬手遮挡在额头上,因为炎热他的五官都挤到一起去了。
“走路你个**!”
同样耀眼的太阳让她也用手挡住半边脸,虽然同样很热,但她还是绷不住,脸上露出了他看不到的笑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