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电视机或者是什么电器坏掉了，人们总是用力拍打，这样操作过后那些坏掉的东西就恢复正常。
人也是一样的，哪家小孩不听话，旧时总是揍两顿小屁孩就老实了。也有例外，有些小孩越打越坏。而到老宋家就有些奇怪了，挨打的明明是宋清安，宋欣怡却恢复了正常，她又开始念书，虽然偶尔还是和那些人玩，不过倒也没有出现过逃学旷课的事。
宋清安也按时来接她放学，他不再问出那句“聊聊？”的问话。宋欣怡也不抗拒，也没说过让他走远些的话。
两人总是一前一后走回家。
明明只要他再问一遍，她就可以答应的，她总是这样想。
是不是她已经花光了他的耐心呢？
她有些惶恐起来，但她可不在乎，应该是不在乎的吧！反正那个混蛋就是这样，啥都不知道，老是想着很多事情的样子，也越来越少话。
也是从那时开始，两个人就处于一种相互看不太顺眼的状态。
宋欣怡是觉得他更不顺眼些。每天她都会看到他拖着那台破单车，他天天都穿一样的校服，脸上油腻，偶尔眼睛会看一下路过的女学生。他会一路走一路背单词，他背单词是拿出小卡片，看两眼，念叨字母，藏起来，接着就开始念经一样重复那串字母，直到能记住。太蠢了！他今天背了隔几天却又忘记，可能又开始重新再背。
大哥！你是推石头的西西弗里吗？那个西西弗里好歹也是被神惩罚了，你是来惩罚我的吧！天天念经念经，真的要被笨哭了！
“a-a-m-b-u-l-l-l-l-l……”
“l-a-n-c-e！ambulance！！！”宋欣怡终于忍不住帮背了一路在家门口忘记的他大声把后面的拼出来了。
“什么？”宋清安被吓了一跳，走一路都一声不吭，怎么到家就大喊大叫了。
“救护车！”宋欣怡扒拉着脸几乎想要把自己的脸扒下来。
“你有病啊？”宋清安平静地看着他。
“你……”宋欣怡被气得差不多晕了。
他真的是太过没有学习的天赋了，明明很简单的东西，他总是要想半天，这种情况在他临近高考的时候越发严重起来。
宋欣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一刻不停地在学，在背，在做题，可是效果非常差。有时她会趁他去洗澡的时间偷偷进他房间，看他桌面还在写到一半的试卷，不是错了，就是错完又继续错的，有些太差的卷子他还会撕成废纸。
或许他真的就是西西弗里，或者说，他只是万万千千个西西弗里中的其中一个，攀爬着名为高考的山峰。失败，重复，失败，重复，不过这样的失败终会有尽头的。
高考慢慢逼近，宋清安的话也越来越少。
宋欣怡觉得宋清安在想着什么东西，跟学习无关的东西，比学习更重要的，某些东西。
偶尔宋清安的狐朋狗友也会和他一起放学，一起来接自己。就是那个叫什么大成和老钟的两个呆子，他们三个从小就一起玩的，算是臭味相投。
他们凑在一起说的话，比宋清安在家说的话多很多。每当他们在一块，宋清安就会刻意地离她远一些，走在后面和那两个人说话，每当这时，宋欣怡的耳朵就会格外的灵敏。
“下周就要考试了，学得怎么样？”
宋清安回答说：“还行吧！”他也有脸说还行，宋欣怡在前面猛翻白眼。
“你有想好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了吗？”
宋清安继续回答：“没有，考完再想吧！”宋欣怡耸耸肩，她觉得按照他这鸟样铁定考不到什么好大学。
“对了，好像好久没有看到过骨头了，大宋你有见过吗？”
宋清安停顿了一下：“没有，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宋欣怡耳朵动了起来。
“骨头好像是三中的吧？”
“怎么了？”宋清安有些奇怪。
“我听说，前天，河堤大桥那边有个女的淹死了，好像是三中的，想着骨头应该知道。”
宋清安随口答：“嗨，骨头都不读书的了。”
随即就是漫长的沉默，他们忽然都不说话了，宋欣怡一路走到家门口，也没能听到他们有什么讨论的声音。
回头看时，他们都不见了，大概是中途就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宋清安那天很晚才回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欣怡自然是不知道的。
日子也一如既往向前走。
宋清安高考那天清早，宋欣怡起床就闻到了供香的味道，她下楼看到何姐正对着厅里老宋的牌位喃喃：“今天是宋清安高考，列祖列宗保佑他顺顺利利，老宋你也听着，儿子今天考试了，你也保佑他，考个好成绩，考个好学校——清安，过来上香！”
已经洗漱完换好校服的宋清安闻言也来到香炉前恭敬地拜了三拜，插上香。
平时如果都不用功现在才拜来求保佑那又有什么用？宋欣怡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宋清安拜完后，来到餐桌前，今天的早餐是面条，加了葱的面条，按照何姐的话说是吃葱面聪明伶俐，顺顺利利。
宋欣怡也是一样的葱面，她已经很聪明了，她把葱挑出来，看了一眼宋清安，宋清安撇撇嘴把自己的碗伸过去，她就把葱姜全部扔到他碗里。她不将就，他不浪费，吃同样的面。
“今天考试加油！”何姐鼓励着宋清安：“不要有压力，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写！”
“好。”宋清安答应地爽快。
何姐也下楼去开店，留下餐桌上两人一同嗦面。一般他们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自从那次起，两人的关系就不太融洽。宋欣怡觉得跟他说话有点尴尬，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和他相处。
忽然宋欣怡明显感觉到他看了一眼自己又低下头吃东西。
“最近怎么样？”他问。
“什么怎么样？”她问。
“学习之类的。”他也找不到话题了。
“你顾好自己吧！”她习惯性顶回去。
“你可别比我还差。”他吃完面了开始擦嘴。
“那是不可能的。”她把吃完的筷子一放。
“那就好。”他起身想要收拾，她拿起筷子打打他的手：“今天我来。”
“呦！真通人性了？”
“你来！”她又抱起手臂。
“还是灵智未开。”他调侃着收拾了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
自打那天，他们就成了这样的关系，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态。拌嘴是经常会有的，可是真正说讨厌吧，好像也没有到那种地步。不过肯定不可能是喜欢，宋欣怡觉得自己除非瞎了眼加小脑萎缩加半身瘫痪导致大脑秀逗，不然她都不可能喜欢他这么一个油腻颓废呆滞的无聊物体。对于这点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
后来宋清安的成绩出来了，不好也不算坏，能能进个二本学校。
填报志愿的时候，何姐说：“你报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他就坐在那里一边大口扒饭，一边摇头：“不知道，没想好。”
“这是大事，要好好想清楚。”何姐提醒说。
选个大学，选个专业，可能以后就从事相关工作顺利一些，基本上就是选未来的发展方向了。
“这个菜好吃，去哪里买的？”他似乎更在意今天的菜一些，他就是这么煞笔。
宋欣怡低头吃饭，她也没有去说话，就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这个分，二本倒可以选的不多，诶！我听说计算机专业吃香，你二舅姥爷的儿子也是学计算机，现在在深圳当程序员，一个月得有两万。”何姐说。
“好啊，计算机好。”他认同地点点头：“现在挺热门的。”他还学计算机？除了打游戏他会个屁！
“不然就学工程设计，隔壁家他女儿做设计，工作轻松，就画画图这样，最重要是自己时间多。”何姐又提议道。
他接着点头：“设计也不错。”一点主见都没有，跟个飞舞一样！
何姐给他多夹了些菜：“照我说，当老师好，假期又多，以后你有了孩子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工作也稳定。”
“老师是好，放假也能领工资，哈哈！”他呵呵傻乐起来。
最后他还是选了读师范。
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没有问题。对他来说，真的不挑，什么都无所谓，没有自己的坚持，也没有自己的方向。
宋欣怡觉得他很可悲。
人怎么可以没有想法呢？
在人生这个问题上，宋欣怡是看不起他的。
直到今天为止，宋欣怡依旧觉得宋清安的人生没有意义，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活着，活着又为了什么。
他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他没有脑子。
宋欣怡这样想着，把关于回忆的手账收好，起身去把那一大箱旧书拖到房间门口。之所以用拖的是因为箱子太重了，她搬不动。
还要把箱子弄到楼下，她想都没想直接朝着楼上喊：“宋清安！”
很快楼上的楼梯窜出宋清安的大脑袋：“干叼？”
“搬下去。”宋欣怡用脚踢踢那个大箱子。
“自己搬！”大脑袋缩了回去。
“妈！”宋欣怡又喊。
大脑袋又窜了出来：“我帮你搬有什么好处？”
“妈！”宋欣怡继续喊。
“啧！我搬。”宋清安撇撇嘴，不服气地慢慢下楼。
宋欣怡抱着手臂，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弯腰搬动那个大箱子，像是在鞠躬，等他抱起来把他整个脸都挡住，挡不住他埋怨的声音：“你丫的，跟你这头猪一样死重！”随即慢悠悠往楼下走。
宋欣怡玩着鬓边的头发跟在他身后：“没你重，看点路，别滚下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摔乱了，你自己收拾。”
“丫的，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动物。”宋清安费劲地一步一个脚印往下挪。
宋欣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捂嘴偷笑：“还想要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
“水都不请我喝一口？”
“行，等下请你喝。”宋欣怡甩着一缕头发。
宋清安一听也有力气了，吭哧吭哧往楼下加快了脚步：“我要可乐。”
不到一分钟他就把这一大箱资料书籍搬下了一楼，天气炎热，就这稍微动动他就满头大汗，靠在楼梯扶手汗流浃背。
宋欣怡这会从二楼下来，已经拿着一瓶可乐，瓶身还冒着寒气，看来是从冰箱拿出来的。
“呦！还真有啊！”宋清安笑嘻嘻地说：“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发现呢？”他正要接过来，却看到她啪地一下把汽水打开，对着瓶嘴抿了一口，然后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口……”
宋清安终于露出了那副囧字型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有苍蝇在舔舐自己的餐盘的时候回露出的表情：“你怎么这么恶心！”
宋欣怡比出胜利的手势。
宋清安摇摇头没眼看这坨恶心人的东西，从她旁边经过，就要上楼。
“喂！要不要去看电影？”宋欣怡忽然招呼了一声。
宋清安疑惑地回过头来。
“今晚去。”宋欣怡说。
“你不用上班？”
“调班了。”宋欣怡耸耸肩。
“转性了？”
“废话这么多，去不去？”宋欣怡不耐烦了。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