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何姐有点诧异,今天起床帮忙的是宋欣怡,看着女儿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怎么睡好。自从宋清安回来后,宋欣怡一般都是睡到中午的,今个一反常态,她就有些奇怪:“今天怎么没见你哥下来?”
“他昨天凌晨才回来。”宋欣怡一边洗碗一边回答:“估计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时值夏日,比较炎热,她弯腰洗碗做得累了,手上还带着手套,这会额头上的头发染了点汗贴在脸上,整个人汗淋淋的,不时用手肘把头上的汗水抹去。
“难得你没有把他拽下来。”临近中午吃早餐客人少了,何姐也有空和女儿聊聊,她拿来纸巾给宋欣怡擦汗。
“我懒得拉他。”宋欣怡看老妈给自己擦汗,连忙露出额头:“这里。”
何姐微笑着仔细端详自家这个宝贝,长得清秀标志,细细的眉毛底下那双大眼睛活像她死鬼老爸,她哥的眼睛也这样大,不过眼睛大是够大了,有时总感觉没有神气,可能是因为她总是不笑,老是阴阴郁郁:“我们家囡囡可真漂亮。”
宋欣怡扬起脖子:“这里。”
何姐也把她脖子上的汗水擦了擦:“你歇会,我弄就行了,看这身湿的,洗个澡换个衣服,别着凉了。”
“也洗得差不多了,你去收摊吧!也快到中午了,没人也不守了。”宋欣怡说。
“嗯,好。”何姐挺享受这种被命令的感觉,以前她总是吩咐命令自己的儿女做东做西,怕他们不知道怎么做事,凡事都絮絮叨叨,她就是想把所有的事都教给他们,人情世故,生活窍门,从交友,到识人,从砍价,到水电,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毫无保留,她不让自己的儿女走弯路。这个家是她在做主,而现在,她也觉得慢慢松了下来。身上的担子一点点轻松了,老大慢慢上了大学,出来工作,老二也读的大学,她的任务目标一个接着一个熬过去。
终于也可以放下责任来休息休息咯!可以偷懒,可以让儿子女儿干活,她也可以睡睡懒觉,给自己放放假。
收摊的清洁弄得很快,机器和锅碗瓢盆都清洗完成了,店里的卷帘大门拉到一半,表示已经打烊,从外面透了半边光进来。何姐看着女儿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趣道:“腰酸背痛吧!腿蹲得麻不麻?”
宋欣怡若无其事地跺了两下脚:“还好,没问题。”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出店面。
何姐摇头笑:“你那张嘴比鸭子的嘴还硬!”她跟着递上早就盛出来放凉的开水:“多喝水,看这汗出得。”
宋欣怡拿起水杯两口下肚,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她打了一个大哈欠,揉揉眼睛:“好困。”
“昨晚没睡好吗,这大眼圈!”何姐有些心疼:“又不是非要你帮忙,你想睡就多睡。”
“昨晚……有,有蚊子。”宋欣怡又打了个哈欠说道:“飞来飞去,开了灯他又不见了,抓了一晚蚊子。”蚊子是种奇怪的生物,它吸血就吸血,不让人痛,让人心痒,而且偏生在人耳边轰炸个不停,等人觉得烦了,受不了了,开灯一看,却又不见了,仿佛没有存在过,让人自我怀疑。昨天晚上没有蚊子,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讲,宋欣怡说的也没错。
“那我等下买个蚊香给你——昨天你哥几点回来的?都这个点了,还不下来?”何姐问。
“你问他吧!”宋欣怡拿着自己的水杯就想往上走。
何姐把她叫住:“等等。”
宋欣怡回过头,表示疑惑:“怎么了?”
何姐对她说:“你哥和你说了吧!你说要搬出来的事,我问过他,你搬去他那也有个照应。”
闻言,宋欣怡低下目光,舌头在嘴里打转,最后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也表示同意。
“囡囡,我知道你不开心。不这样妈也不放心。你那次和我说了之后,我就好几晚想得睡不着觉,怕你学坏,怕你被欺负。”何姐沉沉地叹息道:“妈也没什么能力,现在就想你能好好读出书,工作安定下来。你哥讨个媳妇,我也算是完成任务。”她抬头扫视着这家窄小的店面,里面的厨具桌椅板凳,墙上贴着的褪色价目表,有些生锈的大门,她把太多太多时间都花在这里面了,在这一转就是十几年,以后还能再干多久呢?
宋欣怡神色有些黯然,强吸了一口气,转身上楼:“我知道的了。”
她心里明白,她都明白。她有长眼睛,今天她看到何姐的脸,看到何姐的手,斑斑点点的老人斑已经爬上显眼的位置,那是名为时间的锈迹。每个人都会染上这种衰老的疾病,疾病的尽头就是分离。她听话一些,可能何姐就不会老得这么快,可她偏偏不是听话的人,真是糟糕!
在客厅又喝了一杯水正准备回房的宋欣怡,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她扭头望去,宋清安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手还挠着屁股,衣服卷到胸口,整个猥琐油腻男的造型出现在她面前。他看到她也不说话,蒙头转向地来到沙发又躺下来,那姿势像一副名画《马拉之死》。
“死了?”宋欣怡伸脚踢了踢他的屁股。
“有点死。”宋清安丧气地说。
“怎么死的?”
“渴死的。”
宋欣怡耸耸肩不理他,正要回去,他又开口说了:“劳驾给我倒杯水,谢谢。”
“啧。”宋欣怡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趁热喝。”
“谢——蟹!”宋清安谢字说了一半,后面因为手碰到杯子被烫了一个激灵,整个人从病入膏肓瞬间焕发生机,华佗来了都直呼医学奇迹。
这下倒是把宋欣怡逗乐了,哈哈大笑不止,刚刚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了。
“你丫的,你还有人性吗?”宋清安又躺下指控她这种无耻行径:“哪有倒开水的,想烫死我?”
“没凉的了,是我刚烧开的。”宋欣怡觉得冤枉,拿起自己的水杯:“最后一杯在这呢!你喝吗?”她笑着拿起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眼看宋清安爬起来真的要去抓自己的杯子,她连忙张嘴呸呸两下往水里标注了所有权。
“哇!狗!”宋清安哭丧着脸骂道。
“嘿嘿嘿。”宋欣怡笑得开心,和宋清安在一起总是这么有意思,看着他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当然是看着他那副滑稽搞笑的模样。
突然宋清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靠过来,也往她的水杯里呸了一口。
……艹
“喝啊!”宋清安神气地说。
“我跟你拼了!”宋欣怡恨得牙痒痒。
“谁怕谁。”宋清安双手一摊亮出黄飞鸿起手式。
“呸!”宋欣怡有样学样凑过去赶紧把那杯晾了好一会儿的开水也污染了。
如此这般,何姐等收拾完东西,上来就看到两名最勇猛的战士正赌上宋家第一高手的荣誉滚在沙发上掐架,这边雄赳赳宋老大反手耍擒拿,那边恶狠狠宋老二双爪揪头发,在这小小的沙发中腾挪恶斗,难分伯仲。
瞧着架势,是既要分高下,又要分生死。何姐拍了拍额头,不禁开始思考,要真让这两货住一块,怕是真得成独生子女,想到这,何姐脑袋嗡嗡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