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他们把我送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大楼,验证指纹和虹膜,我的数据还在资料库里,自然可以同行。
从车库搭电梯直奔审讯室,沿途的所有东西都令人无比熟悉,都有它的故事。我按上门把手,机械锁转动,临推开门前的一瞬,我转身说:
“关掉监控和录音,你们四个到小房间去看。”
推开门,那人正在吃晚饭,标准的工作餐,她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我好像对这张脸好像有点印象,貌似确实上过我的课。
“58级历史二班那个谁来着……”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却毫无所得,但她站了起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叶枫冰,老师。”
我装成茅塞顿开的样子。
“对,就那个整天上课跟我唱反调那个。”
我锤了一下桌子,按照脑子里想好的片段开始训斥道:。
“咋,毕业了吧?看这样子找着工作了?写啥不好,写这么危险的东西?”
她推开饭盘,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老师。毕业之后我找到了一份在日报当记者的工作,三天前有份资料寄到了报社门口,编辑把它交给我写了,然后,我写完了,想了想这里面的东西太危险了,于是就打算寄给有关部门请示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兜兜转转到老师您家门口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是还能自圆其说。
“知道危险还写?”我说,当然打工是没什么办法的,但我只能这么说。
她低下了头,显得很难为情,再施压肯定会起反作用,我走近两步,换了个略温和的口气。
“文笔确实不错,而且想法真的很胆大,我在你这个年纪敢怎么做导师早就批死我了。”
她抬起头,脸也没那么红了,我趁势问出那句我最想问的话:
“所以为什么找我?都钦定了,你大可以自己一试,如果背后的功绩被挖掘出来了,你将名流千古。”
叶枫冰刚想回答,但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我转过身,只见一个老人站在我背后。
“什么风能把黄教授吹回来啊?”
我板起脸。
“不详之风,老吴。”
乌拉尔山
格里芬S02基地
彼时的格里芬远不像之后那样,承包了多个防务区,也不像再后来那样只剩一个基地,弄的被叛军砸了不得不开基地车跑路,更不像最后那样惨遭肢解命运。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初创军事承包商,最早的时候克鲁格先生还得自己带队出门,手下没多少技术装备,而主力则依然是克鲁格的老部下们。作战单位紧缺问题在哈维尔提供了第一批战术人形之后才得到缓解,当然,这段历史你我都很清楚,自不必多赘述。
920小队抵达了格里芬的基地。S02基地的历史很悠久,它前身是一个废弃的前哨站,而克鲁格先生用了一点关系拿到了这个基地的使用权。这样一来多一个行动部署基地,同时还能减少直接拥有产权的麻烦和维护费,可谓是一举二得。
但程章显然没把整个基地都用起来,或者说,她和她之前的基地指挥官只用了一半的主建筑,另一半则完全没有整修,在风雪中不说摇摇欲坠,毕竟这是混凝土结构,但也是破漏百出。有多破呢?杰式卡不得不自己拿着水泥和砖头把墙空档补起来,普洱和铃铛修好破损的空调外机,马达顶着寒风和未干的水泥把地板翘起来,重新铺上网线和地板,才算勉强有个能用的战情室,而小到厕所、宿舍、厨房、军械库什么统统得先完成汇报然后才有这个空去修。
马达把服务器全部搬了进来,然后插排线,杰式卡总觉得有些少了点什么,点算了一下却啥都没少,想了想还是把摄像头装在了战情室的右上角,它直接拍着整个战情室,毫无死角可言。
马达对着键盘一顿乱敲,电脑那边传来了杂音,随着马达一点一点调试,总部接线员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920小组,920小组收到请回答,第五十五次测试…”
听到调试接近完成了的杰式卡从梯子上跃下,赶到终端前面开始呼叫。
“总部,这里是920小组,收到请回答。”
“总部收到,正在转接长官。”
暂时性的忙音,马达比划了两下,让铃铛去看下军火器械有无进水或者冻坏的,让普洱去转一下,哪里好填补就补起来。无线电里传来了声音,但还是杂音为主,马达只能一步步的调试。
折腾了几分钟,终于能完全听清楚了,但那声音却不是熟悉的联络长官。
“杰式卡,杰式卡收到请回复,杰式卡。”
杰式卡拿起话筒。
“长官,很清楚。老师呢?”
那个声音回答:“他有要事要赶去大学一趟,委托我暂时代管。”
这个声音从未听到过,杰式卡紧张起来,摆摆手,马达心领神会,检查频道是否链接正确。而电话那头则似乎早有察觉。
“不必担心,新的加密技术足够领先世界数年,”那长者很有自信的说,“不会被破译的。”
终端屏幕上显示链接并无差池,而马达转过头,比划了几下,表示新的编译技术他无法逆向破解,这把声音可以相信。杰式卡便说:“那,长官,如何称呼?”
长官轻笑一声,答道:“叫我幽灵吧。”
随后接着便是一声长叹,短暂的沉默后,幽灵说道:“特工杰式卡,汇报任务进度。”
杰式卡调用出终端,开始汇报进度:
“十月:普洱和铃铛前往海参崴营救杰式卡和眼线:何塞·克劳德,随后,前往摩尔曼斯克,与轻装上阵的马达汇合。五天后,谈判日当天,合同签署总体还是很顺利,武宣在谈判期间押送其余装备抵达后归国。
基于后续行动展开,我们需要总部立案对程章展开调查,若其为敌人,则我们可以尽早更换合作伙伴以免后续节外生枝。”
那边传来沙沙的纸笔声,这和老师的习惯很像,看来真是某个素未谋面的前辈。杰式卡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挂断之前,杰式卡多嘴问了句:“何时能见到前辈?”
那边传来一句:“很快。”
然后就转入了沉默。杰式卡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找普洱开始一起修补需要的区域。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应该要先去拜访一下把这个烂尾楼划给他用的指挥官。于是他推开大门,向另一半基地走去。
天气难能可贵的放了晴,杰式卡也终于可以审视这个前哨站的布局,它的主楼呈凹字形布局,中间以玻璃制的天桥相连,而承重的钢筋早已无法承受积雪的重担崩裂开,于是二楼一分为二,左楼或者说西楼是杰式卡拿到的行动基地,而右楼,被称为东楼,则是格里芬早已维护好的基地。建筑后方有露天训练场和靶场,上面的雪积的也有些厚度,和除雪除的很干净的停车场并排相连。当然建筑内部也有室内靶场,都是设计好的,唯一少的是停机坪,或许是那时这里是大后方,不需要一个前哨站去承担直升机的保养工作。
推开东楼大门,里面的装潢不能说非常精致,也得说是维护过的,比杰式卡的烂尾楼好了千倍不止,门楣上挂起的标牌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指挥官办公室。
轻叩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却不再有那日刻意掩盖自己的低沉,但也不是本音,而是一种更为营业的夹子音。杰式卡也不细想,推开门,程章坐在办公桌前,左手边的茶杯上方隐约可以看得见热气,杰式卡向左轻扫一眼,果然发现了意料之内的烧水壶和一些泡茶用器具。
“哼,这娘们好像还有点格调。”杰式卡暗想,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直接板起脸,半斥责道:“我们的合同有写要贵方提供一个行动基地。不知道贵方将毛坯房交给我们是何用意?”
程章不紧不慢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别急。”她说,“我们原计划打算是将西楼整修完毕再交给贵方的,但,我们弄错了交付时间,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修,杰式卡暗暗叫苦,这娘们貌似有些东西。他决定换个话题。
“最近有什么其他的承包吗?”他问道。
程章摇摇头。
“没有,”她说,“怎么了?我不记得合同里有这些东西。”
杰式卡微微一笑。
“那就好,”他说,“合同上有写贵方会协助我们,我们需要一个指挥官和一支小队,你有两天的时间去准备这些人手,两天后我们的委托人会把我们的第一站发给我们。”
程章不作回应,从右手边拿出一份文件,翻开,似在查阅,杰式卡转过身,说道:“你准备好就通知我们。”
他回到烂尾楼,继续开始修修补补,有些需要粉刷的地方还得取来油漆,这一天的剩下的时间就全赔给了装修上。杰式卡无力的躺在床上,长吁一口气,比受训时还多的疲倦感爬上他的脊背。但突然,他听见了地底下有一点动静。他翻滚下床,强忍着疲倦,轻敲了几下毛胚地板,应该是实心的水泥地却传来瓷砖的声响。他从门上摘下榔头,开始敲那块砖头,他没什么力气,所以声小力大,灰暗的瓷砖发出断裂的声音,杰式卡挂回榔头,拿来手电筒,往下一照,这通道大约可容一人藏身,他钻了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我向观察室示意,让四人别出来,随后我和吴正英来到走廊尽头。确认四下无人,我便压低声音:“有检查过吗?”
老吴点点头。
“我到地下室去过了,没有动过的痕迹,”同样压低了声音,但却能清晰地听出他即将寻我开心,“你教的一手好徒弟啊。”
我摇摇头,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现在关键是公会和上面的意见,只要他们…”
老吴很罕见的打断了我的话。
“别只要了,我刚刚拿到消息,最大的那个,点名要你写。所有知道一点的人都去劝了,没用。”
我的身体仿佛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距离收到通知还有多久?”
老吴看了下表。
“十点半,半个小时前刚刚开完会大家回去睡觉,估计明早我们会拿到命令,180小组会正式带你和你的资料过来。你还有一个晚上去做准备工作。”
我苦笑了一声,扭头回到审讯室里,问出了最后一个我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强烈要求让我来写?”
叶枫冰用很崇敬的眼神看着我。
“我读过老师您写的人形论,觉得那是古今第一奇文。而且,您说过,您的笔是用来追求真相的,像这种阴霾重重的事件,您的文风和文笔最适合不过了。”
我笑了一声,不作应答,离开了审讯室,和180小组交代了几下放叶枫冰走的事,内心同时五味杂陈却又哭笑不得。提着包回家,已是凌晨,明月当空我却无暇欣赏,走进屋内,拿了电话就走出房门,拨下那个电话。电话通了,却无人应答,我耐心等候,直到有人接听。
“让你没事就别打这个电话。”
“所以我从不会没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