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妖魔对抗，战斗的困难自不用说，但是最叫人身心俱疲的还得是在战后清理它们的尸体，虽然说会留下尸体的只有妖兽类的妖魔，但是清理大量的妖兽的尸体也同样不是轻松的工作。累到几乎要昏厥的学员们在返程的大巴车上呼呼大睡。
申屠珏尽管也同样疲惫不堪，但是却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倒不是在担心自己翘了一整天的课会不会有问题，本身今天能出来也是借着由御灵师组成的学校高层所发布的校园活动的名义。
真正困扰着申屠珏的是徐浩麟的那句话。
“你的觉悟真的能让你对人类出手吗？”
“我的觉悟…吗…”
申屠珏不知道，如果说跨越了那条线，那条夺走他人性命的那条线，自己会不会在之后的不经意间就已习惯了杀人那件事呢？如果说习惯了那种事情的话，自己和冷血无情的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屠龙的勇士最后迷失，化作恶龙的故事实在是令人耳熟能详了，如果说自己为了救人，而去杀人，那到了最后，自己又会为了什么而夺走别人的生命…
申屠珏不敢想，无论怎么推导，自己的结局都是那么的可怕。
“小珏，你还没休息吗？难道不累吗？”
父亲的声影突然出现，现在大巴车上的其他人几乎都在酣然大睡，不用担心被人注意到。
“爸…你说你当初是准备和徐浩麟一起去解决另一个申屠家的吧？如果说你不得不面对要夺走他人性命的情况时…你会怎么做…”
申屠瑛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那个人真的非得死不可吗？”
“没错，罪不可赦，而且如果不是他死的话，你的性命就会有危险。”
“那我…应该真的会杀了他…”
申屠瑛明确的给出答复，丝毫不忌讳将这种想法展现给自己的女儿。
“诶？可是…不对不对，难道你真的连一下都不会犹豫吗？那可是真的要夺走一个人性命的决定喂？”
少女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现出杀意。
“是啊，你还在烦恼徐浩麟当时和你说的话吗？”
“当然会烦恼啊，我从来没有想过，理性尚存的情况下，究竟得以怎样的心态夺走他人的性命后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活下去，就算是罪不可赦，就算是为民除害，就算是人心所向，但是要是连杀人这样的行为都遭到了正当化之后，我的心真的不会麻木吗？在我能够毫不犹豫地夺走一个人性命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已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混蛋了呢…”
父亲没有马上回答，在良久之后，才继续说道。
“即使是跨过那条底线的人，也并不是最后都变成了混蛋的，就像那天徐浩麟说过的一样‘御灵师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你不需要给自己过于冠冕堂皇的至高点的理由，不妨试着从做人的角度上重新看待一下这个问题。就算是生活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完美的遵守着规则的，但是，那些只是短暂的犯错的人，难道就罪大恶极了吗？显然不是，没有人是完美的圣人，我们界定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是看他是否完全没有污点，更加重要的是他是否有着自己的那个正确的原则，并且能否恪守那份原则，就像是为和平而战的战士们，他们虽然也不得不夺走别人的生命，可是他们的心中有自己的底线，有他们的荣耀，他们不以杀人为乐，那只是一种手段，所以他们也可以是高尚的人。所以…当你真跨过了夺走他人性命的那条底线的时候，不要觉得此刻你也已经是个冷漠无情的杀人犯了，守护好你自己心中的那条原则，不得不夺走他人的性命，那是必要之恶，而你要谨遵自己心中的善。”
“那…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方向呢？”
申屠珏心中依然存在着一点迷惘。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的话，我会阻止你的，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能否保持正确的道路的话，那就让老爸来给你引导方向，毕竟这可不仅仅是说说，我现在是真的和你如影随形嘛。”
“嗯…”
心结解开的申屠珏感到身体涌来一股极其强烈的睡意，因为先前一直都处于焦虑的状态，情感脑被激活，交感神经出现异常性兴奋，所以困意被遏制住了，在焦虑消失后，汹涌上来的睡意迅速地把申屠珏带入梦乡。
第二天，是周五，上课时心不在焉的申屠珏在午休时立刻就来到了地下的云帆楼学院，找到徐浩麟的工坊。
“怎么了，有事找我？”
徐浩麟似乎正在准备制作新的灵器，地上铺着的纸上有一道画了一半的阵法。
“关于讨伐另一个申屠家的事情…”
听到眼前的少女的话，徐浩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会来找我，那说明你还是想让我带你去吗？”
“是…我已经想好了，哪怕是以夺走他人性命为手段，我也要坚守我自己的原则，在你问我是否要成为御灵师那天时我就说过了，我不希望更多的人重蹈我的经历，所以说…我不能对这件事就坐视不理…即使对方也是人类。”
“哎…这往浑水里跳的性格，是真的和你老爸一模一样啊…”
“这么说你同意了咯？”
“我不同意又能怎样呢……”徐浩麟苦笑。
“但是我还是要说的是，或许你不会因为对伤害他人迷惘了，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对救他们迷惘。”
徐浩麟没有明确的说出救“他们”的“他们”指代的是谁，然后就自顾自的继续去画地上的阵法了。
此时，在南镇的某个地下空间中。
一道身影瘫在铁栅栏所独立围出的小空间之中。
吱呀~
厚重的铁门因为门轴的金属合页有些许生锈，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个人影进入了这个有着无数铁栅栏围成的牢房的地下空间。即使来过许多次，而且还带着面罩，但是排泄物呕吐物以及尸臭还是让他皱了眉头。
黑暗中的无数身影在听到那声刺耳的开门声都开始蠢动起来，纷纷地缩到自己牢房的角落处，然后在心中祈祷：不要轮到自己，不要轮到自己。他们只希望让别的人去承受这份恐惧和痛苦，来换得他们的些许苟活之时。也并非没有想过一死了之，事实上也确实有人尝试着自残，但是却被奇迹般的治疗了伤口，仅仅咬断舌头或是以头抢地致头破血流都没有办法简单的死去。就算想要用绝食的办法饿死自己，监管人员也会将那具无力反抗的身体拖走，强行灌下流食。尝试自我了断没有意义，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罢了。更重要的是，监管者还决定了非常恶毒的机制，如果有人举报另一人自残或是有逃跑的迹象的话，那么检举者就能获得一顿像样的饭菜。本来是同样沦落至此的人们，因为这个制度并非团结一致地一起想办法逃跑，而是成了以他人为粮，换取自己的蝇头小利，互相监视互相仇视的可悲集体。
“不要！不要啊！放开我！我两天前刚刚被“选中”过！放开我！让我隔壁的那个贱人去吧！求求您了！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昨天和我说，她想要趁着你们不注意，用发卡撬开门锁！”
一个被监管者拉住的披头散发的女性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同时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昨天还互相安慰痛苦的隔壁的室友。
“你！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发卡！你这该死的**！明明是你自己想逃吧？不要凭空污蔑人！”
另一位女性也恶言相向，同时试图撇清自己的关系，两人的用词之下贱，语言之低劣，就仿佛昨天还互相哭诉伤痛时的温柔都是幻觉一般。
这就是在这里的生存法则，朋友是虚假的，伙伴是用来出卖，让自己可以幸存下去的。
“闭嘴！既然这样，今天就你们两个一起吧。”
监管者不耐烦地作出了让两者心底一凉的决定。
“你个混蛋！畜生！恶魔！”
“你们绝对会下地狱的!混账！你们不会得好死的！”
讽刺的是，上一刻还互相咒骂的两人，现在又似乎站到了同一战线上，开始诅咒起那么监管者。
“不得好死？呵呵~”
监管者突然发笑。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刚刚说的话，绝对是会让你们不得好活了~”
“不！不！我错了！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的…求求您大人有大量……不！不要！”
无视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囚徒，监管者拽着她们来到了一个充满了刑具的房间。
每一个被关在这里的囚徒都知道，这个房间意味着什么，对他们而言，这是恐惧，这是痛苦，这是折磨，这是绝望，这是让他们恨不得逃离人世的地方，这是在人世中具现化出的地狱。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