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随着别西卜的死亡,所有的包括之前已经死亡的蠕虫也都开始融化,最终只剩下满地的黑色鳞甲与粘稠的黑色液体。
空气中传来刺鼻的腐臭,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身侧的疯狂欲望也已然消散。
谢道仁拂去了额头上的汗珠,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囚禁住别西卜的那些锁链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其中蕴含着一股他很熟悉的灵魂之力,但这股灵魂之力却显得不太纯净,还蕴含着一股混乱失衡的能量。
他的心头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将视线投向锁链伸来的方向,但是,除了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这时,被钉在地上的路西法不断张合着身体,大量的黑色触手从中探出,缠上那根巨大的长矛,将其硬生生从身体中扯出,用力甩向一旁。
巨矛砸击在了地面上,随即逐渐变得黯淡。它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化为漆黑的粒子消散在了空气中。
路西法背后的六对异变的黑翼几乎粘黏为了一团。恶心的肉瘤不断从中冒出,然后长出仿佛人类的痛苦扭曲的面庞,发出像是婴儿般的瘆人叫声。
祂身体中央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这正是之前被长矛贯穿所产生的伤口。
残留在这道空洞中的神圣之力依旧在不断地向着祂的躯体深处蔓延,灼烧着祂那被污染的扭曲灵魂。
剧烈的痛苦撕扯着祂脆弱的意志,刺激着祂迈向更深层次的疯狂。
祂不顾一切地用触手拍击着大地,将高大的树木连根拔起,甩向空中。
来自神明的精神污染通过祂的视线射向大地。树林立刻变得扭曲,树皮表面长出了血色的肉壁,欢快地蠕动着。
紧接着,这些肉壁上又开始不断地冒出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破碎,露出藏于其中的昏黄眼珠,迸射出带有腐蚀性的粘液。柔韧的枝条也逐渐染上了一层猩红,化为坚韧的触手,相互缠绕,拉扯着,恣意扭动着。
整片森林已经沦为人间炼狱,所有的活物都变为了深渊的傀儡,肆意宣泄着它们的亵渎与疯狂。
谢道仁紧紧握着手中的『断罪』,用纯洁的神圣能量一遍又一遍洗刷着自己的心神,确保自己不会陷入疯狂。
『断罪』不断释放着强大的神圣之力,灼烧着任何想要靠近谢道仁的触手与肢体。
然而,现在的树林实际上已经沦为了路西法肢体的延伸,他的存在很快便引起了路西法的注视。
路西法将所有的视线投向这个在祂眼中显得无比渺小的人类。已经丧失理智的祂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普通的人类无法被深渊同化,但内心早已根深蒂固的傲慢使祂愈发地愤怒。
祂用力扇动着背后那片已经粘连在了一起的黑翼,但却完全无法飞起。
祂伸出触手绕向身后,用力撕扯着背后的黑翼,想要将它们分开。黑翼上的扭曲面庞大声哀嚎着,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
当路西法还在与自己的翅膀斗智斗勇之时,谢道仁早已开始蓄力。
很快,数颗巨大的黑色光球迅速成型,飞向空中,凝聚为数根长矛,飞速旋转着射向路西法。
路西法也快速反应了过来,伸出触手挡下了不少长矛。但还是有不少长矛通过触手的缝隙,深深钻进了路西法的体内,撕裂了祂的躯体。
路西法身躯中充斥着的眼球被大量戳爆。污浊的液体从中不断涌出,溅满了大地。
祂将自己的触手深深钻进伤口之中,却怎么也无法拔出那些散发着神圣之力的长矛。
终于,祂放弃了所有无谓的动作,伸出触手拖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向着谢道仁的位置快速冲去!
以路西法的体型而言,祂若是发起冲锋,谢道仁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
先前他释放的那种大范围的时停审判是有冷却时间的,起码也得要个几十分钟才能再次释放。
“今天我还真就是非得折寿了呗……”
暗自吐糟了一句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断罪』之上拔下一根洁白的羽毛,甩向空中。
羽毛崩解为一片纯净的粒子,涌入了他的身躯。
他的双眼放射出银白的光芒,紧紧注视着向他冲来的路西法,然后抬起了左手的『断罪』。
刹那间,同先前一样的白色光圈瞬间从他的脚下爆发,然后迅速向外延伸,很快便几乎覆盖了整片森林!
路西法前进的动作再次停滞了下来。祂的身体被纯白的光芒所覆盖,动弹不得。
由于路西法已经接受过一次审判了,所以谢道仁并不用再次衡量祂的罪孽。
“裁决………天罚!”
漆黑的巨矛于空中迅速成型,飞速旋转起来。
随后,覆盖于森林之上的纯白光芒仿佛一层被捅破的肥皂泡,化为纯白的粒子,瞬间消散。
路西法恢复了动作,继续向着谢道仁冲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已经蓄力完毕的[恶果]之矛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向着路西法飞去!
可路西法周围的树林却在此刻诡异地扭动了起来,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汇聚在了一起,凝为一道血肉之墙,迎面抵向了那根巨矛!
巨矛飞速旋转着,毫无压力地钻破了这层无谓的血肉。但是,路西法却趁着这不到一秒的时间,立刻向着一旁滚去。
最终,巨矛只撕裂了祂右侧的三只黑翼,直接扎进了祂背后的土地之中!
“艹!这家伙不是已经疯了吗?!怎么还能做出这种有意识的行为?!咳……”
谢道仁的鼻中涌出鲜血。那些附着于天平之上的羽毛承载着真正的神明之力,强行使用这股力量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足以让他折上一两年的寿命。
“咳咳……呕……”
他口中涌出了一小口鲜血,喷溅到了他那白色的大衣上。
“乓!”
突然,一个硬硬的东西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回头一看,那颗黑色的小方块此刻正悬浮在空中,暗红色的光芒时断时续,像是一个疲惫的人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趣……你的背后是有人在操纵着的吧?”
方块没有回答他,而是静静地飞到了他的手上。
“嗯?你要干什……”
下一秒,红光迸射,谢道仁被瞬间传送到了几百米之外。
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高大的白袍人影站在远方,无数银白色的锁链从地面伸出,缠绕着他那先前没能正面击中路西法的长矛,将其高高抬起,随后猛然甩向路西法!
路西法根本无法预想到祂的后方还会有人攻来。长矛带着破风之声飞向路西法,从祂的后背穿进,将其再度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黑色的汁液溅满了大地,扭曲的树木兴奋地汲取着这些汁液,飞速生长着。
路西法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些什么,拼命扭动着身躯,可却迟迟无法挣脱。
突然之间,路西法停下了挣扎。祂身躯上所有的眼珠在一瞬间全部变为了深邃的黑色,然后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祂的身体从中间裂开,无穷无尽的触手从中探出,狠狠地扎进了大地之中。
随后,岩石崩解,深邃的漆黑液体从大地的裂缝中迅速涌出,狂暴的空间乱流自那些巨大的裂隙中迸发,带出了大量亵渎且疯狂的气息。
谢道仁心中警铃大作。他感受过这种气息,他知道这股气息的真正来源。二十年前,他与罗兰等人一同阻止邪神子嗣诞生之时,他就亲身感受过这种气息……
这种气息,是真正的,来源于深渊的气息!
也就是说,路西法现在正在试图开启一道通往深渊的传送门!
不,路西法应该没有这种恐怖的能力……也就是说,祂现在的能力并不属于祂。或者说,祂现在实际上是处于一种被控制的状态。
那么,控制他的“人”,也就非常明了了——
深渊之主,伊索格达。
冷静地分析完了这一切,谢道仁长呼一口气。
现在的形势已经非常明了了。如果再不杀掉路西法,那么后果可想而知会变得十分的……糟糕。
不过,面对这一切,他并不是毫无办法。
但是,这个方法,他从来没有试过。
他需要以自己的灵魂为桥梁,连通审判之神卡耶塔诺的神国。然后,再由卡耶塔诺将路西法拉进神国中进行审判。
但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成功,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灵魂在成功后也能完好如初。
若是失败的话,恐怕连灵魂都会四分五裂吧……
不过,无所谓。
毕竟,他可是这个国家的王啊……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毅然决然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了『断罪』之上。
『断罪』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缓缓消散。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被大力撕扯着,这说明“桥梁”的构建已然开始。
忍受着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剧痛,他静静地坐了下去。
灵魂层面的剧痛不断摧毁着他的意志,他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当————”
金色的长廊中响起了肃穆的钟声。
谢道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扶着墙站了起来。
头部传来的剧痛使他根本无法仔细思考。他望向了长廊之外,可那边却只有一片纯白的虚无。
“我成功了吗?”
“是的。”
他身后传来了一道略微失真的嗓音。
“你终究还是来了啊……我的代行者。”
洁白的巨鸟安静地蹲坐在长廊的深处,散发着圣洁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