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尘依稀记得,他在医务室醒来的时候,方仁山就曾经拿过一份文件,让他签字。
只是王叔,他对这份文件的态度,好像并不友好。
方仁山走的很仓促,漠尘还没来得及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文件就被带走了。
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只记得和老王谈话的内容,可这又让自己陷入了抉择的漩涡。
到底谁是对的,到底该相信谁,到底该怎么办?
他在茫然无措的时候,总会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回避所有的困难。
可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他还是被提出问题的人追上了。
漠尘不知道方仁山和他背后的人要图谋些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挥官罢了,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呢?
哦,如果这次跌跌撞撞晋级淘汰赛的历程算的话,他也并非一事无成。
这是漠尘的骄傲,也是他坚持至今的理由。
他不想让一同奋斗的少女们心寒,他想伫立在声势浩大的现场,听见有人在高歌自己的名字。
那种无上的荣耀,只是想想,就令人觉得心潮澎湃。
不仅如此,一旦打出了名声,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建立港区,保护好他麾下的少女们。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塞壬的存在,他害怕有一天会失去眼前的一切,自己的世界再次崩塌……
但名额这种东西,真的有转让的可能性吗?
如果真的被剥夺了参赛的权利,那他的人生,会不会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漠尘青涩的脸庞透露出一丝惶恐,他看着文件,心神不定。
这种考验直击灵魂,阅历和经验的差距,压得漠尘喘不过气来。
所有字符都变得缥缈虚幻,如同甲骨文一般难懂。
并不是他阅读能力差,而是这文件里大都是文字游戏,很难识破其中的阴谋。
赵志国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在一旁不慌不忙地岔开话题:
“自古英雄出少年,漠尘同志,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绝对是配得上这次晋级名额的。”
-“呃……谢谢,您谬赞了。”
漠尘抬起头应和道,他看着赵志国和蔼质朴的笑脸,心中的矛盾又激化了几分。
他在这个社会里摔过无数次跟头,但那些只不过是小打小闹。
漠尘有预感,这次一旦走错了路,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还没等他看到下一页,赵志国又开始用语言迷惑漠尘:
“既然你代表东煌参赛,还拿到了这么好的成绩,那我们必然是要大力扶持的,对吧?”
-“扶持?”
漠尘曾经在学院里见过所谓的“扶持”,这种模式他完全不能接受,甚至到了排斥厌恶的程度。
让自己的舰娘服从其它指挥官的安排,他做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漠尘独自一人参赛的原因。
他宁愿惨败而归,也不愿做寄人篱下的附庸。
方仁山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比赵志国差,他紧接着补充道:
“漠尘同志,对于地方人才,我们除了给予必要的资源进行培养之外,还会派遣优秀的指挥官进行辅导。”
“而且在这之后,你还能直接跳过考察期,进入建制,许多事情都会方便不少。”
“你现在参赛的资格,都是赵部长破格给予的。”
“让建制以外的指挥官代表东煌,这种风险可想而知。”
他们还不忘解释这样做的良苦用心——
限制学员们和舰娘建立联系,一方面是怕他们贪多嚼不烂,无法与舰娘们形成足够的默契,从而发挥她们应有的实力。
另一方面,则是体质问题——和舰娘建立精神联系是一件极其耗神的事情。
一旦有所差池,轻则住院修养,重则无法再进一步,获得新的舰娘。
这对于一名指挥官而言,可以说是致命打击,这支舰队相当于没有了精进的空间,只能原地踏步,甚至实力倒退。
两人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没能让漠尘晕头转向。
恰恰相反,此刻的他异常冷静,完全将耳边的嘈杂置之脑后,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文件内容。
半小时后,漠尘算是彻底看清了,眼前的路无非是威逼和利诱——
要么同意他们的条件,成为那名空降指挥官的狗腿子。
要么拒绝签字,彻底失去代表东煌参赛的资格。
根据碧蓝航线联合的规定,失去代表国籍的选手,他的成绩将不被以任何方式记录在案。
至于方仁山口中的“辅导”,恐怕也只是美名而已。
等辅导的指挥官到来时,他这个小镇青年将彻底失去话语权。
是啊,就算有再多的荣誉,也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
赵志国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能进入淘汰赛的名额。
而自己平民指挥官的身份,无疑是给了他绝佳的机会。
当漠尘考上了指挥官的那一刻起,他命运的齿轮就好像失去了润滑油一般。
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让整个人生陷入绝望的停顿。
眼前的两人是恶狼,是猛虎,而他漠尘则是羊圈里待宰的羔羊。
好巧不巧,羊圈还被牧羊人锯开了一个大洞。
他无力反抗,一切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徒劳。
前面是高山,背后是大海,无论走哪条路,漠尘都知道,他离自己重新筑起的梦想都不会再近了。
想清楚的那一刻,他的情绪很稳定,只是在假装释怀中陷入了崩溃。
之前老王告诉他,让他不要被刺激得太狠,原来是这个意思。
漠尘的心脏像是跌入了冰河一般平静,他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二人。
他的抱负,他的一腔热血,都在这烈阳之下,被凭空出现的一桶冰水浇灭。
只剩下青烟萦绕,在那湿透了的余烬之上。
然而,赵志国没有咄咄逼人的打算,他要温水煮青蛙。
在漠尘踌躇不前,两眼无光时,他将文件收回到了文件袋里。
“今天来得比较仓促,正式文件还在拟定,漠尘同志,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来学院找我。”
说罢,两人站起身,和魂不守舍的漠尘握了握手,便离开了住宅。
漠尘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老王也帮不了他。
在短短的半小时内,他步入正轨的人生再一次出现意外。
老天给了他卓越的天赋,却又在暗中给了他一个闷棍。
他回到客厅,看着白板上残存的墨迹——
那是大家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如今都要付之一炬。
愤怒,委屈,不甘……纷杂的情绪像是打翻的调料罐,在他体内摇晃着。
他感到喉咙肿痛,大脑一阵嗡鸣,天好像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