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不知道，这个答案她现在想不出来，她也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想，说到底这种是否要原谅的终极问题，人类思考了这么多年出过这么多哲学家都没个定论，自己就想得出来吗？
总不至于以眼还眼，真的让悠悠她去死一次吧。
想法略过顾青的内心，身体却猛地一颤，察觉到转瞬间的犹豫，这个恶魔般的念头立刻如毒蛇一般将其缠绕，随后攀附而上，在她的大脑中嘶嘶地吐着信子。
怕什么，问问看啊？
问什么。
问她愿不愿意为你去死。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只是问一问。那条毒蛇谗言着。只是问一问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去做。
......
你连验证她决心的勇气都没有吗？
你终究也不过如此，看来先前的紫砂，你什么都没学到啊。
你经历了那样的痛苦，不让她也承受一下，这合理吗？
顾青迷惘了，虽然不至于不合理，但好像说的也没什么错，毕竟穿越以来自己也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不是吗？
没错，你一直念着这件事儿呢。蛇信子嘶嘶作响，顾青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妄想：如果自己真的这样要求了，那对方会照做吗？
她真的有那么爱我吗？
还是说一切只是虚情假意？
对呀，对呀，问问不就好了，去吧去吧。
“好吧。”既是对心里的毒蛇说，也是在对着抱着自己不愿撒手的蓝悠悠说，“既然你这样想的话，那我承受过的痛苦，你也愿意承受吗？”
“小青？”带着泪眼，蓝悠悠不解地抬了头。
“我是说。”顾青的声音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罪恶感还是恐惧感，但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里面的确带着些期待，“如果我让悠悠你去死的话，你也会去吗？”
“小青？”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蓝悠悠还是红着眼眶点了头，“当然会，只要你原谅我！”
“那好吧。”顾青闭上眼，强迫自己继续狠心把话说完，“那你现在证明给我看吧，证明你愿意为我去死，证明你愿意接纳我曾体验过的痛苦。”
“证，明？”
“没错，证明。”顾青掰开蓝悠悠抱着她的手，“去证明给我看吧，现在，立刻，马上。”
“没，没问题。”目光在房间里梭巡，蓝悠悠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包里的水果刀，现在正好好地躺在茶几上，因为之前本打算给小青削个梨。
深吸一口气，随后在顾青的注视下走了过去，蓝悠悠拿起了折叠水果刀，然后将其展开。
“小青，这个，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毒蛇兴奋地叫起来。
“可以。”顾青便也答道。
“好，好的。”蓝悠悠拿起水果刀，随后又将其反握住，接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撩开上衣，露出了自己洁白的小肚皮，“那，我动手了？”
动，快动！
顾青没有说话，但眼神也说明了一切，而蓝悠悠则或许没想到自己的小青竟然真的没有劝阻，便有些痛苦地合上了眼。
随后右臂带动右手一用力，锋利的水果刀就深深地刺入了小腹中。
而几乎就是在被刺入的一瞬间，蓝悠悠就有些晃神，站也站不稳，结果还没等继续划拉两下，就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顾青走了过去，蹲下来：“就只是这样？”
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开始从腹部传来，但即使如此，蓝悠悠还是用尽全力在脸上堆出了一个微笑：“马，马上，就好。”
“额，啊...啊。”右手被手腕带着转动，水果刀也在蓝悠悠的体内随着转动不断切割。终于鲜血开始从下腹处流到了有着复杂花纹的地毯上，鲜艳的血红像是最惊心动魄的点缀，无比摄人。
“痛吗？”顾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快意。
“痛...”蓝悠悠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吓人，“很痛，很痛，但是，我知道，小青，更痛。”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就如同电影里日本武士的传统自裁一般，蓝悠悠试着横向切开皮肉，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失去力气。
“啊咧，好奇怪啊。”泪水终于从眼中流下，“手，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吗？”顾青感慨地摇摇头，“这份痛苦是你施与我的，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小...青。”蓝悠悠颤抖着抬起头，嘴巴却疼的快要说不出话，“原谅，我？”
“可能吧。”然而顾青丢下的却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对你的恨意确实是消减了，行了，你捂住，我现在打救护车。”
正准备站起身，哪知道一只手却拽住了自己的裤脚。
“什么嘛，你还有力气的啊。”
“小，青...”这是两世以来蓝悠悠遭遇过的最大苦难，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后悔，身体已经快如坠冰窟的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原谅，我吗？”
“现在的话，不，以后的话，可能...”
顾青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蓝悠悠突然发出一阵再也忍不住的惨叫，刺耳到顾青心里发怵。
“悠，悠悠？”
“哈，哈。”蓝悠悠没有答话，只是不断地喘着气，但从她身下开始快速扩张的鲜血来看，她刚才一定又做了些什么。
“你干什么啊。”顾青稍微有些慌了，毕竟她倒也没有真的想让对方去死，“你别动啊，我现在打急救。”说罢，她掏出手机，随后开始拨打那个从小时候就一直在背诵的三位数号码。
电话打过去了，但是还没等到接通，又一声惨叫从蓝悠悠的嘴里发出，这一次还要更加剧烈，有更让人不知所措。
“悠悠？悠悠？？”顾青开始急了，她突然发现事态出了自己的掌控，为什么，自己只是......
“青...儿...”意识朦胧间，蓝悠悠用尽力气挤出了这几个字，“原...谅？”
但是很可惜，顾青没有听到，她现在正慌乱地和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报告着自己的地址，分在蓝悠悠上的心思，只有不到三成。
甚至就连这三成的关心，也多半都来自因他人可能死亡而造成的恐慌，而不是爱恋。
蓝悠悠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的好多好多血，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好像自己不真的去死一次的话，小青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于是第三次惨叫突然出现，不仅吓到了顾青，也吓到了电话对面的接线员。
但是这一声惨叫很快戛然而止，因为在伤口被数次扩大后，逐渐严重的失血终于让蓝悠悠的意识沉入黑暗，整个人也直接倒在了地毯上。漂亮的脸蛋砸在血泊里的时候，还溅起几滴飞上了顾青的裤脚。
“喂？喂？您好？”
顾青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然后颤抖着推了推对方，却绝望地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在重新拿起手机机械一般地报完了地址之后，她就整个人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蓝悠悠，一动也不动。
往后的事情，顾青有些不太记得了，只是好像房外开始有人砰砰地敲着门，随后过了段时间又有人冲进来，白色衣服的人们把地上的悠悠抬走，自己则被另外几个人围着，不停地诘问。哭声，吵闹声，在这又短又长的时间里，顾青好像什么都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之后好像坐上了车，来到了一个白白的地方，自己在坐下来等，但是等，是在等什么呢？等那盏红灯，灭掉吗？
啪。
灯灭了，自己周围那几个人冲了上去，顾青便也跟着抬起头。
然后她就看到那几个白色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随后的反应有些奇怪，也让顾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刚才还和自己一起等着的人，有的原地跪下大哭起来，有的靠着墙壁无力地倒在座椅上，不过还有一个人，她走了过来，捏着自己的下巴，随后。
一瞬间的断片，脑子里黑黑的，嗡嗡的，顾青没有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片刻过去，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再次出现，耳朵也恢复了听力，自己好像又回归正常了。
“顾青。”面前的那个人又悲又愤，“你自己想想，待会儿看到叔叔和阿姨，到时候你要怎么解释吧！！”
叔叔？阿姨？
顾青看向那盏灭掉的红灯，上面是手术室三个大字。
她又看向叹着气们的白衣人，那是医生和护士，她们在喃喃着什么“这么年轻”，“太可惜”。
最后击碎一切的，是那具盖着白布的，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人体。
“悠悠？”顾青终于又一次发出了声音，她迈开脚想走上去，却被一个人拦住。
“你还好意思去！！”
顾青甩开她：“悠悠？悠悠？！”
她走到那具人体的旁边，但是脸上盖着白布，所以这不是悠悠，这不是悠悠吧？悠悠她，不应该这个时候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吐吐舌头，说这全部都是玩笑吗？
顾青试着掀开那条白布，不过这次没有人拦，于是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张白皙，美丽，俊俏，近乎完美的容颜，是自己曾经可望不可即，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是自己曾经被其所伤，又是自己曾一度怨恨的脸。
“悠悠？”顾青伸出手拍了拍对方，这次有人尝试拦住她了。
“你干什么顾青！！”那人吼着，“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后悔！”
后悔？顾青愣了愣，是啊，后悔，后悔什么，后悔，悠悠？
顾青看向那张再也没有一丝生气的脸。
“悠悠？”
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那张曾活泼，欢笑，同自己游过许多地方，和自己一起共度过许多时间的脸，现在不动了？
“抱歉，我们这边还要...”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这么说了句，那个很生气的人便拉着自己退到了一旁。
“咦？”不会的吧？
真的，死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顾青突然挣开那人的束缚，随后冲了上去，再次掀开那张白布，对着她无声地嘶吼。
医护们神情复杂，那三个人表情各异，但顾青全都没看到，她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但是没用，好奇怪啊，不应该啊，悠悠，为什么你还是没有反应？
“真的够了！”
有人上来拉着自己，顾青一个踉跄，随后倒向了后方。
**
一个小时之后。
拿着公寓钥匙的顾青，顶着突然出现的莫名大雨，就这样跑回了那个曾经的，或者说未来的家。
这里以前有过许多她们生活过的痕迹，未来肯定也会有。但是现在，这里仍旧是空荡荡的，除了她的气息外，什么都不存在。
她的气息。
顾青飞奔来到卧室，随后激动地扑到了还没整理过的被子上，她抱着枕头，抱着被子，激动地**着，那熟悉的味道，就好像她也还在一样。
“小青。”她甚至在笑。
“悠悠~”顾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反问着：“那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当然原谅！”
这次没有回应，因为手机的铃声将她震醒，这是电话...那她刚刚是睡着了？
“悠悠？”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但是房子里漆黑一片。
“悠悠？？”顾青提高声调，“我原谅你了，你出来吧？”
“悠悠？？？”
深秋的雨夜，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女孩儿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但或许这份思念和痛苦，将伴随她往后人生的一整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