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风没有回他，林成海嘴唇动了动 ，随即用一种很平缓的声音接着开口，“小风，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我怎么想，现在还有用吗？
林风沉默着。
我……答应过雨檀，要支持她的任何想法。
可是，事到如今，你要退缩了吗，林风？
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却干巴巴的，像是一团棉花卡在里面不上不下，不但吸干了所有的水分，还压住了他所有外溢的嗓音。
不知不觉，林风慢慢低下头去。他莫名的心虚起来，也害怕起来。他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果然，老林老于特意让他请一天假，不仅仅是为了妹妹升学的事情吧……
紧张的情绪继续蔓延，心脏也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跳动声在沉寂的氛围的显得格外清晰。
“那……”
耳畔又传来林成海的声音。一霎那间，林风身子猛的颤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该说话了，即使是为了完成对雨檀的承诺。虽然还是不知道该具体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已经优于意识发出声音，“我觉得她……”
林成海却突然开口，用一种含着一丝忧虑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风，小雨和我们说，她想去琴岛大学。”
琴岛大学！
真的……！这傻妮子！
听到“琴岛大学”，就好像是在预料之中一样，林风表面上并没有太大波澜，可是内心里仍然有很多情绪在翻涌。
这傻妮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可能学校里的人不明白，但是爸妈这么了解他们，还能不明白吗？
一丝丝温暖感逐渐化开，这是对雨檀能不顾一切，勇敢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未来的感激。
可与温暖一同而来的，还有极细微的恐惧。在林风意识到这种心情是恐惧的那一刻，紧张，无措，慌乱……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胸腔。
第一次的恋爱，还未萌芽的爱意，这段畸形却又让人沉浸到无法自拔的情感……这么早就要暴露在他们两个最大的敌人面前了吗？
“我和你们妈妈在去学校之前，想过很多结果……小雨也长大了，虽然我们不够关心她，不过如果她能有自己的爱好，自己想决定自己的未来，那也是好事。”
“可是，她当着我们两个的面，那么认真的说她要去琴岛大学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很受触动的。其他老师都觉得这丫头是在开玩笑，让她再多想想，可是我和你妈妈都知道，小雨这么乖的孩子，她一旦做出这种决定，肯定也在心里思虑过无数次了……”
林成海又深深一叹。这口沉重的叹气饱含了一丝无奈，还有一种愧疚……
林风愣住了。
他看着夹在林成海两指之间半根未燃尽的香烟，再顺着往上看去，他看到了老林那瘦长突出，粗糙单薄的指节，和那一如记忆里不正经的，却又染上一丝风霜的面庞，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是的……老林老于结婚固然早，父母和孩子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长久的不见面让林风也渐渐忘记，他们其实早已经步入中年。
这些年的劳累压榨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真正有了中年人的模样。以老林老于这年龄，离退休还有段时间，但也不该是最忙碌最辛苦的时候。学习并不好的儿子考上了本地很好的大学，大女儿是放眼全市都有名的学霸，而小女儿也在健康快乐的成长，并且马上就要中考了。
可这不听话的儿子女儿，还在让他们操心着，而且马上就要让他们更操心了……
“你也知道，这丫头，一向最黏你了，也最听你的话。十几年过来，她和你的感情估计比我们这做爸妈的都深……”
这句话像是在刻意讲给林风听的。林风紧咬着嘴唇，老林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拷打着他，在质问他为什么会让雨檀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造成今天这个结果。
“她为什么会选琴岛大学……你很清楚吧？尽管小雨向我们解释说琴岛大学离家近，她不想去外地，而且可以让她就读最好的专业，可以直博，还有高额的奖学金。但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她放弃清北，小风……你应该最明白了。”
“嗯……”
林风最终也无力的叹了口气。
没有经历过上午的情景，他还是无法体会到妹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是怀着多么大的勇气去反抗老师和父母。
雨檀……哥哥很感动，你在未来与哥哥之间，能选择后者。可是……
可是这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呀。
你这样选择了，即使掩饰的再好，爸妈总归会从里面意识到什么的。
哪有那么多好处呀。离家近，奖学金，直博……这些理由的背后，是你要维系我们本就如履薄冰的恋情。而再之后，它要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即将被融化成一摊水，蒸发成雾气，无所遁形……
“好了，说这些，也给你压力了。别想太多，毕竟时间还早着。”
林成海看出林风的纠结，他偏开话题，展颜微笑，对着林风安慰似的开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恢复流动。钟表滴滴答的转动声响动起来，拉开的窗户向客厅里飘动着轻柔的风，之前残留下的烟味也更淡了。
“也不早了，下午小雨雪儿都还有课，咱先不聊了。小风也去休息休息吧。”
“好……”
林风闭上眼，很轻微的呼了一口气。
他现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身体上的压力更加沉重，还在一点点的从皮肤沁入他的体内，抽干着他的力气，阻碍着他的呼吸。
又是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可能有一两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
林风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睁开眼皮，很歉意的向林成海笑了笑。
“老林，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哥哥。关于今天说的这些，雨檀那边，我会再去和她谈谈的。”
林成海今天和他说这些，很大可能就是想让林风劝劝她，让她去更高层次的学校。
事已至此，老林老于都知道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父母，他们说的话对雨檀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果然……这就是我的“话语权”呀。林风默默的在心底一叹。
希望，父母不会去思考妹妹执意去琴岛大学背后的东西吧……至少现在，老林没有流露出这种想法，那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还是安全的。
“好。辛苦小风了。”
林成海出乎意料的很客气的对林风笑着。也许他心里也觉得，事情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还是他们做父母的对孩子关心不够吧。
他慢慢起身，伸展着身子。刚刚脸上严肃的表情很快褪去，往常不正经的笑容就又挂了上去。
“小风，下午……”
“但是……爸。”
林风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体两侧，明明握的很用力，却在细微的颤抖着。
“我觉得……”
他心一揪紧，索性说了出来。
老林愿意和他讲这些，是在尊重他的意见。妹妹要去琴岛大学，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
林风，你不能再无所作为了……
“爸，你和老于都知道，雨檀一直都很听我们话。这次如果我们当面和她说，或者我去劝她，她最后一定也会听我们的。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呀，她如果想去清北早就可以去了，等到现在要去琴岛大学，应该，应该是有她的理由的吧……”
好心虚。什么理由？为了去和她哥哥在一起读书？
“我有时间会去再和她说的，不过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偶然知道她好像很喜欢音乐，我以前从来我没听说过……有些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只有我们商量，也不太好，还是也考虑一下她的想法吧。”
“我……去休息了。”
说完这些，林风突然感觉很畅快，莫名的畅快，可这不就是和老林挑明了他要支持雨檀吗，那他现在到底和雨檀什么关系也不言而喻了。
不管了……他回过头，准备往卧室去，却敏锐的听到有种门开的吱呀声。
林风顺着声音，往雨檀卧室门口看去。
果然，门被移动了一点，但是并没有推开。之后也没有声响。
是雨檀？她听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