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住紊乱的呼吸，林风推开了科室门。
“医生您好，我是林梓雪的哥哥。”
他礼貌的开口，之后坐在了医生面前的座位上，双腿却忍不住的发颤。因为他看见，医生眉头紧锁，这根本不像病情没事的样子。
林风惊愕了一瞬，同时心里有些许慌乱慢慢泛滥。
沈医生水平了得，而且和自己那个严谨负责的辅导员同姓，莫名给了林风很大的信任感。
“你们爸妈没来吗？”
沈医生问他。林风勉强笑笑，“他们比较忙，今天没请下假来，我就代替他们来了。”
他难道能说，妹妹的事还没给爸妈知道吗？这种行为本来就是他和雨檀的私心作祟，是很不负责的，如果医生知道了，想来也会指责他们吧。
“这样啊。”
沈医生颔首，“那通知一下你们爸妈吧，你妹妹现在的状况，最好是住院。”
……
妹妹去病房里休息了。
林风倚在某个消防通道的角落里。这里安静，没有人经过，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算起来，好久没和爸妈打电话了呢……距离相隔实在太远，家里还都是孩子，老林老于难免担心他们，定期就会给他们打电话。
可自从和雨檀互相表明心意之后，每当听见爸妈的声音，林风心底的愧疚和罪恶感就被无限的放大，每个字都是斟酌了无数遍语气，然后从牙缝里一点点蹦出来的。
他害怕他们察觉到哪怕一点点异样。害怕是作为孩子的本能，老林和老于都很聪明，尤其是老妈，在有些事上简直细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哪怕他们未来是一定要和爸妈摊牌的。
摊牌……他早知道，该有这么一天的。
这个电话一旦拨出去，爸妈立刻就会请假回来。林风，你是要继续提心吊胆的瞒下去，瞒到生命凋亡的那一刻，还是趁早全盘托出，等待着他们的审判？
原地踌躇了好久，直到浑身有冷汗流淌下来，他才认命似的点开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老林”的手机号码。
“喂……？老林呀。嗯，最近好吗？”
问出了这些话的时候，林风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太疏离了，太程序化了，完全不像……一个长子在和爸妈长久未见该有的态度。
“当然好了。”
另一边传来了林成海的说笑声。林风快速调整语气，把话题引到正事上，“你还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雪儿身体的事嘛。我今天带她来复查了，可能确实有些问题，不过不用担心，医生说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对，”林风轻轻咬唇，“所以……你们如果有时间的话，回琴岛一趟吧。”
……
结束了通话，林风又给雨檀发了信息，简单的和她告知了目前的状况之后，他回到了妹妹的病房。
小姑娘还没有接受治疗，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过去了。
精神的高度紧绷，和反复的体检带来的劳累让她在哥哥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林风屏住呼吸，慢慢的凑近过去。
梓雪奶白色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病怏怏的苍白，林风不知道她睡多久了，也不忍心叫醒她，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她。
这样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快意，仿佛眼前这个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是他的珍藏品，他可以随时随地毫无保留的欣赏一样。
雪儿真的很漂亮啊……视线中的小女孩，除了那张白皙的嫩脸，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如同被上天精细雕琢过一样——眼眸，唇瓣，……精致的不似人间之物，而又与独属于她的那份病弱的气质结合，终于塑造出了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小天使。
似乎夏末悬于枝头摇摇欲坠的柳絮，漫天冬雪中那朵最脆弱的雪花，都不足以诠释她。
有的时候，感觉这么永远注视着妹妹，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甚至……滋生出一股想要占有她，把她束缚在自己身边的扭曲欲望。
雪儿……林风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
妹妹病好以后，自己和她，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呢……是狠下心斩断雪儿的情思？还是牵起她的手，重蹈他和雨檀的覆辙？
小姑娘的呼吸稍显凌乱，即使是在梦里，眉眼里也凝着一丝忧愁。
是做噩梦了吧……
林风爱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小姑娘却皱了皱眉，小嘴微张微合，不知道呢喃了什么梦话，又扭过头去。
林风一怔，无奈的微笑，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医院坐落在老城区一个相对中心的位置。他拉开走廊上正对着病房的窗户，这里是十几楼，视野想象不到的开阔，恐高的林风向外探头，渺小的建筑群带给瞳孔的对比感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可是有个地方却突兀的留在了眼中，林风硬着头皮，再次小心的把视线放过去。
那是医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林风永远不会忘记，雪儿就是在那里被捡到的。
许多年前，那里大概是儿童门诊吧，是个人流量很大的地方……然而现在，那里很可笑的放着几个巨大的垃圾桶，里面应该装满了医用废料。
不知怎么了，林风的恐高如烟雾散尽般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丢掉！是，确实，他能理解治疗不起眼睁睁看见自己女儿死去一定是件折磨的事，遗弃她也许还能有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祈求某个好心肠的医生刚好路过，无偿的拯救她，可现实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冻死就比病死要更胜一筹吗？
妹妹在那个雪夜不知道遭受了多少苦难与冷眼，谁敢去捡走一个医院里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又有几个家庭能负担的起她的治疗？如果不是他们，她一定……一定会冻死的！他的亲生父母根本就没想过丢下她的后果，他们只觉得尽力了，钱花没了，无力回天了，不得不这么做了，甚至把她放到雪中的那刻，心里还会有释然和解脱吧。
林风奇怪的笑了，他觉得自己和他们还真是两个极端呢。现在的自己，只想拼劲全力，把妹妹的笑容守护好吧……
心疼，溺爱，甚至怜悯……他最初对雪儿的态度也是这样的吧。只是后来，随着朝夕的相处，他注意到了她的娇弱，她的可爱，她的喜怒哀乐都收在了他的眼底，因为有她，他变得更有哥哥的模样了，雪儿与雨檀一样，都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这朵雪花能降落在他们家，成为他的妹妹，未尝不是一种命运呢。
在今天踏入医院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她们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满足她的愿望又如何呢……
沈医生的办公室。
妹妹的病情他多少了解一些了。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却需要做手术，如果是用药物保守治疗的话，则需要长期在医院。
于是他这次开门见山的询问，“沈医生，请问我妹妹，需要在医院多久？”
想了想，他抱歉的笑了笑，“她现在初三，明年中考，最好是不影响考试。当然，还是身体最重要。”
沈医生知道梓雪的情况，所以没有对“初三”和“中考”太过惊讶。
她思索了一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时间，不过看刚刚的体检结果来看，尽快安排手术是最好的，恢复好的话，年前就可以出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