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嗯。”
雨檀把书包放到一边，温柔的回应她，眼眸里满是怜惜，“好点了吗？”
是非面前，就短暂的把姐妹俩那点幼稚的争抢放到后面吧。
她下了下午第四节课就急匆匆的坐公交车来了医院，然后来这里陪妹妹两三个小时，晚些时候哥哥也会来，他们晚上再一起回家。
但并不是每天都能这样，晚自习逃个一次两次班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逃多了会被全校通报，林雨檀还是想要一点点面子的。
除此之外，雨檀还会给妹妹带晚饭，现在她做的菜梓雪已经能勉勉强强接受了。清汤寡水总比黑暗料理强太多，毒不死人。
“好多了哦。”
小姑娘甜甜的笑笑。雨檀也慢慢展颜，“那就好。”
“今天还要学数学吗？”
“嗯嗯。”
这两三个小时主要是用来给妹妹补习。某种意义上，雨檀的补习更有针对性，要胜过学校里的一部分老师，梓雪也乐于打发时间。
比起枯燥的点滴，久违的和姐姐聊聊天让她开心了很多。在梓雪的强烈要求下，雨檀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述了好多些高中的事情。
例如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被压缩到极点的假期——当然，她也知道妹妹这是在给自己的学习找些动力，所以她也捡了些有趣的东西告诉她。
高中到底有什么有趣的呢？和哥哥抱抱算不算？好难啊。
雨檀冥思苦想，编了些有的没的，“考试考的好，学校会有奖励，而且爸妈哥哥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也会很开心的。”
很开心……可不是嘛，那天哥哥给她开家长会，拿着她的成绩单，眼神里洋溢着骄傲的模样，有一刻她很浅薄的认为学习的意义也不过如此吧。
“哦……是嘛。”
梓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她又抱紧姐姐的胳膊，“姐姐，学校之外，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本来妹妹每天晚上看电视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反而要自己来告诉她！
雨檀咬牙，这个“学校之外”也太笼统了，难道要给她讲国际局势和伊拉克战争吗？
她深深呼吸。算了，妹妹感兴趣，就随意讲点身边的小事打发过去得了。
“对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刚好想起来一件事。
“我们小区已经有区政府的工作人员来调研过了，最近在征求补偿方案，施工队前几天也来进行了勘探。”
雨檀打听到的消息是，恐怕年后不久就会拆迁，最迟也会在明年年内。
这实在是个很让人遗憾的事情。
小区的那块地在老城区也算个不错的地段，未来会开发房地产或者广场，她当然知道会给他们一笔相当可观的补偿金，或者是一栋宽敞舒适的高层，到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房间，哥哥也不用去住那个书房了。
琴岛市不缺钱，太多人期待这次拆迁来发家致富了。
有钱当然是好事。小的时候她无数次的幻想家里有钱的样子。可是……可是她现在长大了，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楚钱和回忆到底什么更重要了。
读书不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吗？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吗？那应该人人都喜欢钱才对，但是一想到记载了她十几年回忆的小房间一朝崩塌，变成了一纸冷冰冰的数字和满目疮痍的废墟，然后那些不属于他们的建筑物再慢慢的生长起来。
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看着从前家里拍的那些照片，一边笑着，一边又忍不住流出泪来，雨檀就觉得心中像是缺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似的，像是一直走习惯了的平坦道路突然出现了一种不安定的因素，让她难免的恍惚和焦虑。
只是梓雪似乎并不太在意，“可是搬了新家，我们还在琴岛呀？”
“是啊。”
“雪儿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是一直在一起呀。”
“对。”
“那搬家也没关系吧。”
“但是……家里有很多回忆啊，比如……比如我们一吃饭就可以抬头看见窗外的梧桐树！我们总是喜欢在树叶缝里找星星和月亮呀！”
雨檀一时语塞，只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回忆宛如一个线头，稍稍牵扯一下就连绵不绝的蹦了出来，“比如那个我们夏天经常一起吹夜风的阳台，比如我们小时候在墙上涂涂画画的那些痕迹还有用胶水粘住，撕不下来的奖状和贴纸……新家里什么都不会有呀！”
雨檀说的着急起来，她是那样的抵触新的环境，抵触所有妄图靠近她的事物和人。
时间和命运夺走了她太多东西，她小心的保护好所有属于她的一切，现在偏执到连回忆也不肯松手。
晚自习回家的固定路线，转角处的某家奶茶店，小区门口超市老板的和颜悦色，两个路口后面的菜市场……这些为什么会消失啊！
雨檀心中涌入一股悲凉的想法，她想，自己不但没有成长，反而更幼稚了，连妹妹都能明白的简单道理，她却始终理解不了……
“可是，我们还会有新的回忆呀？未来的生活我们都想象不到，说不定姐姐会喜欢呢。”
“姐姐可以和雪儿在新墙上涂涂画画，我们都长大了，画的也会更好看。如果新家有大阳台，我们可以和哥哥一起去吹风，还不用担心窗户会刮风进水。”
“我们三个人，姐姐，雪儿，还有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呀，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的。”
梓雪眨巴眨巴眼睛，雨檀下意识的反驳，“怎么会……”
可好像，也有些道理呢。
这丫头……
“还有小曦姐姐，她家在我们家后面，那到时候我们还会住在一起吧……唔。”
雨檀瞪了她一眼，小姑娘随之捂住了嘴，狡黠的笑了笑。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好拿着钱离开琴岛。”
雨檀冷哼。
“怎么会呢，小曦姐姐那么喜欢哥哥。”
梓雪浅浅笑笑。
你不也是嘛，姐姐，你舍得离开哥哥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呀。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寒风吹碎了残阳的红晕，暮色像侵略一般迅速的刺入进窗外狭长的视线里。
雨檀抬眼望去，医院对面高楼的招牌点上了灯光，玻璃外墙反射着各种角度的霓虹。
这个时间大约是下班族归家的高峰期，即使在高楼层上，她也隐约听见了楼下大街上车来车往的呼啸，和门外走廊其他病人家属的言语交谈，应该是来送餐或者探望的。
雨檀再看向梓雪。
“还有一件事来着……”
她想着确实有必要告诉妹妹，让她有点心理准备，“老于说买了最近的票，很快就回来了。”
“……嗯。”
梓雪的心剧烈一颤，连带着身体和悬挂着的输液管似乎也抖动了一下。
从喉咙间滚落出一声浅浅的应答，算是表明了她对妈妈回家这件事不上不下的态度。
其实姐妹俩都心知肚明，她们都是不想让妈妈这么早回来的。雨檀不想这么早和爸妈摊牌，她觉得怎么也要到高考以后的，梓雪担心她的表白计划会被老妈打乱……毕竟老妈回家之后，就很难创造她和哥哥独处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