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气温也更寒冷了。
迫近寒冬的每一天，一两度的降温都能给人们的体表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在某天降温五度之后，雨檀换上了棉衣，外面又套上了冬季校服，终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团子。
大团子软软鼓鼓的，有种大号毛绒玩具的感觉，帽子和围巾中间，一对黑宝石似的眼睛闪动着亮光，滴溜咕噜的转动，像小区灌木丛里谨慎打探情报的小猫。
太可爱了，有时候林风真恨不得抱住她，把脑袋埋在妹妹胸前补充能量。
可是老于拿捏的很准，每次他们独处的时候，她都能在家！她看来是真担心这两个青春期的孩子擦出什么火星来啊。
哎……林风惆怅一叹。
自打老于那天回家开始计算，他和妹妹多久没有抱抱了？多久没有亲亲了？
爱情不会消亡，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厚重绵长。
那段时间，他们似乎回到了一对正常的兄妹该有的相处模式——活泼的，嬉戏打闹的，亲密的，没有越界的身体接触，没有耳鬓厮磨的情话，没有让人意乱情迷的抱抱和亲亲，只有积压在心里，快要变质和崩溃的冲动。
……
这天早上，于霞看着悬在墙上的日历，手指轻点着一个日期，一遍又一遍的叹气。
“妈，哥哥给我请过假了。”
雨檀从卧室走了出来，她微垂着脑袋，嗓音低沉，分不清悲喜。
“嗯……”
于霞仰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怀念的神采。
小雨这么高了呀。
女孩子果然上了高中还会再长个子呢，依稀记得，那时候刚来家里的她还是那么小……
十三年前，五岁的小雨檀已经很懂事了。
她懂礼貌，虽然冷冰冰的，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叫他们叔叔阿姨，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父母身后形影不离，谁的话都不听，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每当和同龄人接触，尤其是提到彼此爸妈时，小雨檀的脸上总会扬起一张骄傲的表情，话也变多了一两句。
她的父母，真的很爱她呀。
爱她到用两个人的生命，换取她今后孤独而未知的苟活着。
最痛苦的也许不是焚尽一切，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所有都淹没在火海里，她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感。
一转眼，那个生人勿近的小不点坚强了起来，成长为了让所有人都骄傲的大姑娘。缺翼的幼鸟终究也会蜕变成翱翔于天际的苍鹰，可隐于羽毛下的疤痕也许是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
每年最疼痛的日子，就是今天吧。
过去的记忆如齿轮般慢慢转动，一抹温暖的雾气浮到了眼眶上，模糊了视线，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十三年了呢，又是一年过去了……小雨，辛苦你代我和老林替他们问好。”
“小风，你也一起去吧。那边太远了，小雨自己去我不太放心。”
“嗯。”
默默站在一旁的林风应了下来。
他其实早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每年的今天和清明节，雨檀都会去一个地方。
琴岛市郊的公墓。
……
长达数小时的地铁，两个人都寂静无言。
雨檀并不想刻意营造沉闷的氛围，可心情就是无法抑制的低落，即使五岁前的记忆几乎如雾散一样寻觅不到踪迹，心头上也总是笼着一层阴霾。
快要到市郊时，雨檀找了个店，买了几朵花。
林风也买了一束，两个人分开付款。
今天并不是特殊的节点，公墓里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更显得沉寂与压抑。
冷风把树皮剥离开，露出光秃秃的，像是被动物啃了一口似的树干。不知名的鸟站在枯枝上嘶哑着，回响在整个墓园里。
明明是白天，林风却有种走进了恐怖片里的氛围。
他极少来这种地方，许多年前回老家祭祖身边也是有老林带着他，难免有些害怕。不过他突然想到，这里安眠的是雨檀的亲生父母啊……羞愧感很快就盖过了那细微的恐惧。
雨檀一如既往的迈着小步子，可林风总觉得她脚步格外沉重，像是每一步都踩进了泥泞的沼泽里，再艰难的抬起，然后继续踩出去，如此循环往复这个动作，直到筋疲力竭。
“哥哥，很快就到了。”
“嗯。”
沿着一条小路慢慢走着，林风环顾四周，眼睛里映入的是杂草丛生的荒凉，还有很多人。
他看到了穿着黑色正装，表情伤感的人。也看到了蹲在墓碑旁边烧着纸钱，挂着一丝怀念的笑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挚友对话的人。
他还看到了情感失控，嚎啕大哭，声音悲切的人。
望着他们的样子，林风心里波动起来，久久不能安定。
雨檀会是他们其中之一吗？他侧目看向妹妹，可她平静的出奇，像是……之后一切要做的事情都在心中预演过了一样。
很快，他们走到一块碑前。
上面刻着两个名字，以及两张黑白头像。女性嘴角挂着丝丝笑意，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的样子，和雨檀长的很像，很美丽。
男性也笑容温和，英气勃发。相同的是，他们都非常年轻，甚至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是啊，毕竟，那年雨檀也才五岁，那是他们一家最美好的时候吧……
雨檀走到碑前，轻轻弯腰，小心的把花束放在了上面。
少女很勉强的抿出一丝笑，“今年是我和林风哥哥一起来看你们……”
望着她这副脆弱的模样，林风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回避一会。
他稍稍后退了几步，为雨檀留出和他们对话的空间。
妹妹察觉到他的动作，微愣了一下，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哥哥。”
无需任何隐瞒与顾虑，我们现在本就是一体的，她的笑容是这样告诉林风的。
“嗯。”
于是，林风又走向碑前，严肃认真的鞠了一躬，再把自己买的花束也放在了前面。
墓碑上褪色的名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甚至有些刺眼。说起来可笑，学哲学的不应该会有这种想法，可林风一瞬间觉得，这会不会是那二位有什么话想要对雨檀说呢？
无论何种方式，人生的终点都会步入这个小盒子，躺进这个狭窄阴暗的小空间里吗？
那是不是要抓住为数不多的时间，努力把有限的生命过的有意义才好？
或者，干脆放纵自己？把一切抛之脑后，做任何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