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又是几个月没见面，吃饭的时候，于霞随口问了他们不少话。
于霞不觉得大二是个很重要的时间点，上了大学后也比较放纵他，她只问了林风几句学校里的事，更多的关心他有没有好好作息，好好交朋友，至于成绩她反而不在意，捎带着提了一嘴就过去了。
倒是她更关心高三和初三的两个女儿——高考和中考很关键，即使她多次强调不需要她们考多么多么好，关心她们也是作为家长应该做的。如果能让她们感受到家人的关心，学习上的压力也会减轻一些吧。
雨檀搪塞了过去，饭桌上暂时恢复了平和的氛围。
林风站起身，准备去开电视。客厅里有点声音，总会让人安静下来，不会再去牵扯别的话题。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于霞望了林风一会，忽然毫无来由的笑着问了一句话，“对了，小风，你和那个叫小曦的姑娘，怎么样了？”
突然被这样问，林风心中一慌，意识倾斜于他和雨檀的关系被发现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了老妈是不可能这样拐弯抹角的问，她要么劈头盖脸直白的问出来，否则会像雨檀似的，情绪外溢，气氛压抑到一个令人心颤的冰点，等待他们自己交待。这远比拷问他们更让人害怕。
“怎么了？”林风微笑，“就是好朋友呀，学长学妹那种关系。”
“哦。”
于霞暧昧的笑了笑，“可我觉得，人家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呀。”
雨檀不动声色的喝着粥，双手用力的抓着碗的边缘，力气大到要捏碎，耳朵尽可能的去仔细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何以见得。”
林风义正言辞。
“我就和你直说了吧。”
于霞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刚好那个叫小曦的姑娘去看雪儿。平时我就对她的印象很好，人也长的挺漂亮，虽然家里不容易，不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挺喜欢你的。”
“如果小风也对她有意思的话，我支持你们在一起。知根知底的，家也这么近，很难有更合适的了，如果小风遇到了别的喜欢的女孩子，大可以和妈妈说说，没关系的。”
小曦？
对了，他是有和小曦提了一嘴雪儿的事。青梅听完很是着急，嚷着有时间一定要去看望小雪妹妹。
快学期末了，林风只当她是随口说的，并没太在意。没想到她真的去了。
在医院里碰见了，然后聊了一会么……还真是巧呢。
林风沉默了一会，随后心不在焉的说道，“大二还太小了，我暂时没打算谈恋爱。”
“这样啊，她一定会觉得可惜的。”
于霞还是笑眯眯的，没多说什么。
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今晚窗外几乎听不见车声，就连平常楼下几个大妈胡扯闲谈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于霞向外望了一眼，霓虹割裂着天边的夜幕，远处华彩绚烂，美不胜收，靠近他们的这边昏暗阴沉，像有浓雾笼罩。
罪恶总是在黑夜和阴天发生的，这与治安无关，因为黑夜总能挑动起心底埋藏已久的情绪。
于霞回过头，话锋一转，她忽然敛起眼神中的笑意，眸光一凛，“小风你说你还小，这我同意，谈恋爱是早晚的事情。我不干涉，不代表你可以随心所欲，我希望你有一个正确的恋爱观。”
然后，她的目光以一个很慢很慢的速度逐渐偏转，扫过雨檀的脸颊，最终和她对视。
这几声轻笑在雨檀耳里犹如雷电乍起，在心底响彻起一声惊鸣，“你觉得呢……小雨？”
“什么……？”
一只恶魔的影子在雨檀眼前一晃而过。
回过神来，空荡荡的目光里突兀的出现一只苍白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在她看不见的位置发出了低浅而瘆人的笑声，“别的，还需要妈妈多说吗，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吧？”
于霞话语中的寒意戳破了她的防线，这话太明显了，分明是在警告他们。
果然……爸妈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事情了。
雨檀心脏忽然沉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无序的，狂乱的跳动。
什么时候！发现多久了！
他们这是试探吗？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她和哥哥是不是要分开了！！
“啊……嗯。”
雨檀浑身直冒冷汗，却不得不佯装一副若无其事吃饭的模样。
可是于霞盯她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不自在。雨檀实在是太不擅长撒谎了，她现在觉得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老妈的眼皮底下，但不敢去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这种感觉实在太煎熬了……逐渐的，少女眼眸垂下，她察觉到包裹在裤子里的小腿在微颤，会不会被老于发现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更惶恐了。
一声清脆的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她瞬间茫然抬头，原来是因为太紧张，喝粥用的勺子从手里滑落出来。
“我……”
雨檀不知所措的开口，嗓子发出了似哭一样的沙哑声音。
一边的林风握住了她的手。
“哎……？哥哥……”
她怔怔的呢喃。
他轻轻的把手搭在她的小手上，然后包裹在手心里。
熟悉的体温让雨檀的脸颊瞬间红了，可是……可这是在老于眼前啊！
老于对他们实在是太纵容了，如果他们执意要和父母摊牌，母亲大概只会把错误归结于自己的教育失败，事已至此，只能和他们一起想办法，继续将错就错下去。
哥哥……你要说什么吗？
“老于，”
林风轻轻笑了笑，“你刚刚不是说，我如果遇到了别的喜欢的女孩子，大可以和你说嘛。”
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林风感觉大脑被扯烂成一堆浆糊，内脏像在被不断的绞动，想吐出来，想眩晕过去……喉咙里干到仿佛有火星在喷出，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流血，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唯一的舒适感……是手心里妹妹那只温软的小手，它带给了他安心，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
不知道何时，他学会了撒谎，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妹妹们的温柔乡里不分昼夜的沉湎……现在连老于都敢骗了，还妄图瞒她一辈子。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
早晚都要说的。
他是哥哥，总要保护妹妹的。
“不要！！”
浑浑噩噩中的雨檀突然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她眼眶湿润着大喊，双手以很快的速度捂住了哥哥的嘴。
来不及了，也算是刚好赶上了。哥哥最后那三个字已经说出来了。
好在她捂的很及时，那三个字变成了听不清楚的闷声。
于霞疑惑的望着他们。
“我……我们……要出去一趟。”
雨檀口齿不清的甩下一句话。
她不敢去看于霞，也没勇气去看哥哥，但居然有勇气去鬼使神差的牵起林风的手，然后拉着他快速向门口走去。
一声轻微的门响过后，客厅里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于霞一个人守着一团乱的餐桌。
“……跑的还挺快。”
于霞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
怎么跑了？难道是自己太吓人了？
本来不是很想难为他们的啊……结果居然变成这样了，真是意料之外。
这俩孩子，远比她想象的更喜欢对方呢。
也更不抗压呢。
她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收拾起桌面上的碗碟。
抹布滑过餐桌，留下一道水印，于霞脑海里忽然涌入好多好多年前，一个挚友带着她的女儿来家里做客，茶余饭后的揶揄笑声。
——“于姐，你儿子和我家闺女也差不多大，不如干脆定个娃娃亲吧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