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迷雾中居然出现了霓虹的彩色灯光和叽叽喳喳的噪声，夏小曦这才发觉被林风带偏方向了。
她扫视了一眼四周，这里应该是东门门口的小吃街。
说实话，她对这个地方怀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她过生日那天的第一站就是这里，小风给她买了一个可爱的木制小猫，至今仍然放在她的床头上，她很开心。
然而那天她被小风拒绝了，一切都化为了虚幻的泡影，从此她对那一整天遇到的所有事物都有种淡淡的阴影，因为这会勾起她悲伤的回忆。
林风和她穿梭着，不一会，他的手里就多出来好几样小吃。
夏小曦闻到了淡淡的焦香味，这是一把子烤串。
这种东西和季节无关，小吃街无非就是什么赚钱就卖什么，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可这却勾起她遥远飘渺的回忆，很小的时候，每年夏天，大街小巷全是这种卖烧烤的，烟香四溢，味道能飘到小区数层楼高的地方。
那几年正是她父母感情破裂的阶段，能有心情给她做饭已经算是天大的仁慈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照顾一个小女孩零食上的哀求？
可当林风没皮没脸的在她家楼下大喊，“小曦，夏小曦，出来玩啊！”，然后领着她，和他的妹妹，他们一起花二十块钱吃一小盘子烤焦的烧烤的时候，她忍着泪，默默品尝着那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吃的味道。
手中这些串很显然是冷冻市场批发的，她再也找不回曾经烤焦的苦味了。
“今天请小曦吃饭，谢谢小曦去看雪儿，她很开心。”
“就吃这个呀？好吧好吧～既然是小风买的，那我也不嫌弃啦～”
夏小曦捂唇浅笑。
说起来也奇怪，身边这个男孩子真的有种魔力呢，能无形之中驱散着她心中抑郁着的情绪。
只要看见他的微笑，就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亲手递过来的小吃甚至比小柠檬家餐厅做的精致餐品还要好吃无数倍。
夏小曦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喜欢，她也知道这种喜欢还将持续很久很久，直到她化成烟尘，埋进不见天日的土堆里，被所有人都遗忘的时候。
“哎，这大概就是命吧……”
她悠悠一叹，反而释然了。
最近专业课看的有点多，“宿命论”其实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是超脱于现实的存在，本身应该是被否定的。
那自己在干什么？是叛逆吗？现实的例子就摆在自己面前呢，她不但相信遇见小风是命运，而且觉得下辈子，乃至今后的某一个轮回都会和他再次相见。夏小曦心里苦笑，这恐怕是一种极端爱意的折射吧。
“是什么？”
林风把一个章鱼小丸子塞进她嘴里。少女一下子含住，说话都不利索了，“是……咕，噎死我了……！坏小风！”
她咽下去之后接过林风递给她的奶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这才含着羞意的盯着他，“小风，今天不会只想请我吃饭吧？”
林风稍微犹豫一会，“太久没见面，有点想你了。”
“切，”
夏小曦撅嘴，眼眸里却荡起些许暖意，“这种话，留着和你的小雨妹妹和小雪妹妹说吧！快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林风点点头，咬下嘴里的一根串，之后拿卫生纸擦干净手，顺便给夏小曦也撕了两张纸。给她擦嘴略显暧昧了，他现在尽量避免这种行为。
“找个地方坐会吧。”
少女点点头。
两个人迎着微冷的晚风，在小吃街各种香味和逐渐消散着的大雾中向前走着。
再往前就到校门口了，夜深了并不安全，琴岛大学有宵禁，大概十点半锁门。
不过现在还好，出了校门之后人也少了，他们可以无所顾虑的聊点什么。
林风和夏小曦坐在了石板台阶上。冬夜冰冰凉凉，这种触感倒是能让人的思维格外清醒。
月光是暖黄色的，朦朦胧胧的撒下来，穿破乌云与迷雾之后，落到他们身上的刚好像是一层温暖的白炽灯光，正好照清了林风从包里拿出来发一份文件。
复习资料？那不可能，小风免试之后天天摆烂，不是打游戏就是回家找妹妹，哪里在这个时候复习。
“这个是我今天刚拿到的。”
林风低声解释，夏小曦凑过去看，上面用方正的打印体写着一行字，“山城区白沙街道老旧危房拆迁补偿征求意见表”。
夏小曦的瞳孔只是骤缩了一下，随即像一潭死水一样归于寂静，似乎是心中早有预感。
“好快啊。”
她静静望着，哀伤的嗓音不加掩饰的从她的嫩唇里流溢而出，“我开学之前就听说了，没想到这么快……”
少女接了过来，然后随意翻动着。这份文件说是详细，其实大多都是已知内容，早就被邻里街坊嚼了个透彻。
有价值的，大概是两种补偿方案。
高达六位数的补偿金，或是在另一地段的一套精装新房。
夏小曦冷笑一声。
当年顾彩云随意丢给她的破房子，如今居然变成了香饽饽，拆掉的钱能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悔恨呢？
可惜没有机会了，现在房产证上落的名字是她夏小曦。
林风摇摇头。低沉的情绪在他们身边发酵，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难过的，他在刚得到这份文件的时候，也是久久没有缓过来。
唯一的慰藉，恐怕只是拆迁时间在妹妹们考试之后吧……至少不会因为这种外因而过多影响她们的状态。
“我和雨檀，雪儿，还有我们爸妈商量过来。目前我们家的状况不算太紧张，供的起雨檀和梓雪上学，所以我们应该会要一套新房子。”
林风娓娓道来，话音一转，他偏头看向夏小曦，“小曦，你呢？”
这话问的非常随意，但夏小曦却敏锐的从林风的话里听出来一点忐忑。
他在考虑她的选择吗？
少女谨慎的看着他，“我还没想好，应该，会要房子吧……我拿那么多钱也不太安心……”
“是嘛。”
林风笑笑，可是夏小曦看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凝视了林风的侧脸许久，鬼使神差的开口，“小风，你……想让我留下吗？如果我选择新房子的话，我们大概率还会是邻居，说不定还会在一栋楼。”
“当然是看你自己决定了。”
林风说道，“反正还有大半年……不过，我们之间不是还有个约定嘛，要一直做好朋友来着。”
那个约定……还能算数吗……
也好，就这样永远的，默默的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幸福，总好过成为陌生人吧。
夜风吹拂在她身上，少女的发丝和眼神一同凌乱着。
夏小曦低着头，眼帘微垂，“这是小风希望的吗？”
“嗯，这是我希望的。”
林风轻笑，忽然换上了不太正经的语气和夏小曦开了个小玩笑，“小曦，你信不信，其实这话是雨檀让我这么说的呢？”
夏小曦抬头，看向那轮月亮。这次她没有俏皮的回答他的话。
“说不定啊……”
弯月的影子映衬在她的瞳孔里，如同镶嵌入了一枚晶亮的宝石。
少女有些失神，视线逐渐扭曲，拼凑成了一个记忆里看似乖巧懂事，却敢爱敢恨的漂亮小女孩的身影，“毕竟是林雨檀呢，兄妹恋这种事她都毫不畏惧，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看清楚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