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路程不多，回去的路上，小姑笑着和他们解释。
“小小喜欢美术，她报了一个冬令营的活动，在琴岛的白沙小学。那几天她刚好感冒了，于是就近找了个医院挂了几天吊瓶。”
“还真是巧呢，林这个姓虽说不常见，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们。”她抿抿嘴唇，估计是想起当年那两个只想着怎么到处玩的小家伙，如今也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和少女了。
林风脚踩在通往老家的一条小路上，这里人迹罕有，雪积了厚厚一层，每踩一步，靴子都会深深埋进雪里，发出一阵阵闷声。
风裹挟着寒意吹拂着他的脸，林风不禁下意识的搂了搂走在他两边的妹妹们。
他还有个疑问，“小姑难得来一次琴岛，怎么不通知一下我们呢。”
走在前面的小小蹦蹦跳跳两步，转过身来，和梓雪贴近，步子也和她迈着同样的节奏，两个个子差不多高的漂亮小女孩在雪地里同频率的走着，倒也给人一种很赏心悦目的感觉。
梓雪看来是真把她当朋友了，眼睛里满是想和她一起玩的渴望，只是她没当过姐姐，一时间不好在朋友与姐姐的身份中转化过来，只能不得不拘束一点，慢慢寻找一个循序渐进的方式。
林梦江无奈的微叹一声，开始抱怨起来，“我问你老爹了呀，可他说他和你们老妈不在琴岛，要我们别瞎操心了，我就以为你们几个孩子也在外地呢，就没再联络你们。”
“也就是说小姑当时有认出我来吗？”
雨檀惊讶的询问。
哥哥并没有和小姑还有小小直接见面，多数时间都是她在陪床。她也曾经和小小还有小姑有过几面之缘，可十几年没见，谁会往那方面考虑啊！而且早就忘记了小姑长什么样子了好不好！可是小姑如果认出她来却故意不打招呼，这也太坏心眼了吧！
林梦江很是坦然的点点头，稍微一思虑，她又嬉笑着摆了摆手，“其实也没有啦，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而已，小雨现在出落的这么漂亮，我哪敢认呀～”
雨檀很受用，脸蛋都泛起一丝浅红。但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很用力的抓着哥哥的手，“谢谢小姑……”
“怎么现在这么害羞啦？小时候，小雨可是追着我叫姐姐呢！今天听到这么多声小姑，我还有点不太适应哩。”
林梦江揶揄她。雨檀根本记不清这回事了，可她还是羞红了脸，“我……当时不懂事嘛！还有哥哥！是哥哥教坏我的！”
林风直呼冤枉，“小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梓雪还是没忍住，和小小打闹起来了。本来两个小不点就有共同话题，这下子又多了一层家人的关系，应该会玩的很开心吧。
他再看看林梦江，小姑又跃跃欲试，准备再和雨檀搭话了。
“小雨呀，快考试了吧？小姑不知道你的成绩，想去哪里读书呀？小姑刚刚听见你说临床医学，对学医感兴趣嘛？”
她好像觉得调侃雨檀是一件很让她满足的事，该说她童心未泯呢，还是说她老大个人了没一点正经呢？
不过至少林风确认了一点，就是小姑和老林绝对是亲兄妹！你看看这个性格，绝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小姑如果知道雨檀的成绩，她一定会吓一大跳吧？不过她好像很支持雨檀学医。医生，老师，这些职业在长辈们眼里都是高尚而稳定的职业，可他们哪里知道以如今的就业条件，教师岗位爆满，无数师范生过独木桥，真正上岸少之又少，学医更是要读到一个极高的学历，在医院规培一个匪夷所思的时间才能有机会上手术台。
雨檀结结巴巴的，“啊，那个，我……”
没等她说出个只言片语，小姑的问题又来了。
这个问题比较重量级，在过年时候走街串门也比较常见，“小雨这么漂亮，在学校谈恋爱了嘛？一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吧。”
什么嘛！雨檀欲哭无泪。
玩笑性质的提问，她本也随口糊弄过去就好了，可她却忍不住一直偷瞄哥哥，心口小鹿乱撞，双手互相点着。实在太害羞了，长辈问出这种问题，她一下子都想不到什么拒绝的借口。
这个反应被林梦江当成了少女怀春的信号，她恍然大悟，然后自信满满的拍拍雨檀，“没关系的！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喜欢过谁呀！你们是一个班的吗？小雨好好学习，争取将来你们一起考一个大学。”
“嗯啊……”
雨檀只得默默忍受了。总比问她和哥哥为什么长的不像要好得多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
日暮来的很早，在即将入夜的斑驳暮色和村口遥远的犬吠的迎接之中，他们一行人回到了老家。
林风站在村口，俯瞰着这片村落。
眼前未曾变化丝毫的景色仿佛来自于久远的过去，村庄与村庄的老人几乎要融为一个整体，像是被某个画家遗忘掉的潦草简笔，随意丢弃在某个角落，然而它自己却有了灵魂，它默默无闻的日复一日始终守护在这里。
蜿蜒的小道两旁是稀稀拉拉的树，树干生长的极高，枝桠扭曲横生，但树叶早就脱落没了，在残阳的映照下颇具凄凉的意味。
树的两边是屋顶落满雪的平房，平房是用红砖和黄泥垒起来的，平房后面堆着供冬天燃烧取暖的树枝和秸秆，摇摇欲坠的三轮车停在旁边，三两条电线横贯在高空，划破灰暗的云层，让这个村庄不至于没有电力和信号——太落后了，这些本应该早就普及的东西却是前些年才安装好。
林梦江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小院落里。
“这里太破了，今天你们三个就住小姑家吧？明天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爷爷，他在卫生所里。”
小姑和他说话。
林风点点头，这里就是他的老家了。
他环视四周，记忆里的三个平房还剩下一个，其余的都被大雨冲垮了，也没人修缮，久而久之连地基都看不清了。
他走近唯一的小房子里面，黑洞洞的，好在还有电灯，他拉了一下开关，里面几乎找不到生活过的痕迹了。剩下一张土床，一个灰烬斑驳的柜子，一台老电视，灶台上落着烟灰油渍和几个调料瓶，证明着这里也曾有人居住过。
林风心绪复杂，他长大了，妹妹们也长大了，老林老于却老了，琴岛的房子也要拆了，老家也要被埋没了……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伤感，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仰视时代变化的一角，直至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老家的最后几块断壁残垣化成尘土，童年的回忆被深埋进地下，连同它们的存在而一起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