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曦居然会来拜访他们家……林风依稀记得从前两家还会偶尔串门的，自从夏小曦家搬走之后，两家算是断了联系，一直到如今。
她今天来，也算是好事吧。
林风默默低叹。拆迁临近，夏小曦向他表达了仍然做邻居的意愿，未来少不了继续走动。
只是……他悄悄向里屋看了一眼。
雨檀和老妈还在家里呢！
“怎么，不欢迎我嘛？”
夏小曦恢复了些体力，她凑近林风身边，探出指尖，似笑非笑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会呢。”
林风微笑摇头，“快进来吧。”
夏小曦主动走到他前面，敲了敲门，就径直走了进去。林风讶异她的主动，当他进门之后，夏小曦已经把带来的礼品放到了地下。
雨檀眯起眼睛，精准定位到礼品中的一箱甜牛奶。这个口味的甜牛奶只有很少数地方才卖，雨檀也只是在琴岛中学买了一些回来给梓雪喝，夏小曦不可能知道，很明显是梓雪告诉她的。
这俩人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雨檀气愤于墙头草林梓雪，得了点便宜就什么都不认识了，卖姐求荣，把她们许下一致对外的约定忘的一干二净。
她又很是疑惑，这女人最近有古怪，把自己放的一低再低，讨好小不点也就算了，现在更是上到家里来了，真不知道她想干些什么。
“小曦呀！快来坐。”
“阿姨过年好～小雨妹妹过年好～”
于霞面露讶意，不过还是露出了非常自然的笑容来招呼夏小曦坐下。就个人情感而言，她还是很喜欢夏小曦的，从前是觉得能和自己儿子凑一对，不成想儿子和女儿弄出这种事来。
现在刨去了这一层，她仍然怜悯夏小曦的经历。自己独自生活该多辛苦啊，她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家庭支离破碎之后依然能坚强的洋溢起这种笑容，于霞觉得她实在很不容易。
“哼。”
鉴于老妈在身边，雨檀不好使脸色，只能不冷不热的嘟囔一句，“小曦姐姐过年好。”
夏小曦对雨檀露出了感激的笑，似乎是在感谢她没有让自己难堪。雨檀于是更烦躁了，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刻意露出一副诚惶诚恐面容的人，她除了把自己贬低到一无是处以外，她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别坐着了，去给小曦姐姐倒点水。”
于霞早看见了女儿眼里那点心思，使了个眼神去招呼她。
雨檀不情愿的站起来，却是没有破绽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再递到夏小曦面前，“小曦姐姐喝点水吧。”
她把水杯放下，再抬头的时候，她与夏小曦对视，发丝掠过视线，漆黑眼眸里映照着的是夏小曦那无比恳求的神色。
“……”
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雨檀嘴角扯了扯。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心软。
林梓雪也是，夏小曦也是，她们仿佛都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我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只是相比于林梓雪的贪婪，夏小曦要的可能并不多……她只想要个栖身之地，这个巢穴可以不大，但一定要离她的小风越近越好……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雨檀勉强挤了挤嘴唇，露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
这话倒不假，她确实开始难受了。头疼，像被人反复挤压着，当成足球一样从一个脚下被踢到另一个脚下……她真不想受这种折磨了，让哥哥去面对她好了。
走进卧室之前，她不易察觉到勾了勾嘴角，神色如常的笑了笑。
一抹疲惫如墨水般滴入了湖泊似的双眸中，晕染开一摊漆黑。少女对着林风和夏小曦的位置各自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这代表什么意思？林风明白，夏小曦应该也明白。
她终究妥协了。这个家庭林雨檀说话是最管用的，除去违法犯罪的行为，只要她首肯了，那这件事大概就水到渠成了。
不明白的是于霞，她瞪了雨檀背影一眼，不过也看出她确实不太舒服，于是没再追究，只是向夏小曦陪笑，“这孩子，可能不太舒服。”
“没关系的，阿姨。”
夏小曦很平常的微笑。
这之后，她们又寒暄了一会。于霞倒是有许多想问她的，例如她学习如何，还有她家里的变故。
某些话题其实不太适合在年关发问，于霞还是咽了回去，只多多少少客套了几句。
话题即将收尾，被夏小曦顺势聊到了年后拆迁上。
“阿姨……”她忐忑的询问，“你们会搬去新小区吗？”
“会吧，我们家都听小雨和小雪的。”
于霞笑着回她，“小曦呢？女孩子一个人住不安全，不如我们选个位置接近的房子？互相还有个照应。”
私自干涉别人的未来轨迹是个并不好的行为，可这就是夏小曦期待听到的呀！
“我……”
夏小曦刚要激动出声，于霞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起来，“小曦……嗯，这个名字，倒是和小雨小雪很像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
这几个小时更多都用来了聊家长里短，夏小曦直到临走之前还迷迷糊糊的。
不过好消息是小雨妹妹松口了，于阿姨那边也是支持的态度，也许她只需要勇敢一点，到时候直接把房子选择小风家对面就好啦。
林风把她送出楼道。
弯弯曲曲的晚霞像盘在半空中的赤红色长龙，吞噬走了某些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拜拜～小风。”
“拜拜。”
夏小曦和他挥手道别。
少女愣愣的看着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回家道路，竟产生了些许留恋。
“小风……”
“小曦。”
两个人同时开口。
视线在空中快速碰撞了一下，夏小曦首先避开，侧过脑袋，余光谨慎的瞄了林风一眼。林风一犹豫，目光只在少女娇嫩的脸蛋上停留了稍许，他咽了口唾沫，口是心非的寻了个话题，“和你……和顾彩云有联系吗？”
“没有。”
夏小曦回答的很干脆，“没有，断了就是断了。”
“那也好。”
莫名的，林风想起来那个叫“小晓”的女孩。或许是和自己的表妹重名，他那几天回老家见到小小的时候，会时不时把她们重合在一起。
这种时候，林风就越来越发现家庭的重要性，许是顾彩云太纵容了，他第一次见到小晓就觉得女孩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这本来没错，可那应该属于夏小曦的呀……
“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现在还有些手续问题需要找她，等到换到新房子住，我就和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了。”
夏小曦轻轻诉说。
嘴里是这么说的，她怎么能这么狠下心呢？
她在年幼无知的时候被抛下了，成为了别人的错误。
时光流转，大概是自己也犯下了弥补不了的错误，在泥沼里翻滚许久还是没能被拯救，只堪堪把沾满泥水的脏手攀上了岸边，用尽全力抓住了那株青草。所以一个机会摆在她的面前——让顾彩云得到救赎，而她就是那个契机。
别人的错误被她弥补了，是否能稍微安抚她心中的愧疚呢？夏小曦也不明白。四年的高中只字未提，一年的大学也没有教会她。倘若教科书里能有解答，她也不至于极尽心血的去寻找了。
除夕那夜，手机上的未接电话，高额的“新年红包”，以及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夏小曦终究没有置之不理。
她指尖颤抖着打字，发了一条信息，换来的是近乎疯狂的来电。她接起来了。
电话另一边的女人噙着热泪，嘴里泣不成声却仍然谨慎忐忑的开口，生怕唐突了她的心情，“小曦，过年好……”
“过年好。”
这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贱吧。自己像小狗一样蜷缩着小风的腿边呜呜哭咽，得到了他们的施舍。现在又下不去手斩断自己和丢掉自己的那个人的藕断丝连，甚至，她偶尔还会在清冷孤寂的客厅里，幻想着她不曾有过的，一家四口和睦温馨的样子，然后可悲的流出眼泪。
呵，这不是贱是什么，夏小曦？
夏小曦默默的转过身去，“对了，小风。”
“什么？”
“谢谢你。”
少女的声音低哑，但却带着浓重的释然与感激。
林风知道她是什么含义，他摇摇头，“没什么好谢的，实在要谢就谢雨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