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彩云突然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愣了几秒，才小心翼翼的轻声回应，“那也好……最好是不会麻烦你的。”
“嗯。我也要走了。”
“拜拜，小曦。”
顾彩云望着她。
她要说声“拜拜”吗？夏小曦不清楚，给予她思考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她想不到怎样才是最合适的做法，最后只是点点头，权当做了告别。
顾彩云带着小晓离开了。
那个小姑娘还三步一回头的瞅她，小脸上满是怨意。
真是的，对我生什么气……
直到看不见她们两个的影子，少女才默默收回目光。
小区的大门也被拆掉了，只剩下些锈了的，空空荡荡的骨架，在风里招摇着。
她开始沿着小区门口，慢慢走过那些沿街的门头。
占地面积最大的小区被拆了，自然周围的门头也不能避免。这些商铺的墙上已经用红色油漆写了个大大的“拆”，然后打了个圈，过几天就拆到这边了。
她回琴岛已经很久了，却没怎么抽出时间来逛逛这些给了她太多回忆的店。现在要走了，心中的不舍更加泛滥，以至于对所有有印象的事物都生出了感情。
好想把所有的细节都印刻下来啊。
她眯着迷离的眼睛，扫过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最终驻足在一家水果店附近。
有个老头正躬着腰，慢悠悠的扫着地。由于即将拆迁队缘故，顾客越来越少，水果全被他收到屋内，不怎么做生意了。
老头脸上布满皱纹，也谢了顶，光溜溜的前额搭着两丛耳边的白发，显得分外滑稽。
他的生命似乎就像这座小区，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最终在某一个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刻轰然倒塌。
可夏小曦分明记得，他四五年前还不是这样……那时候的深夜，下了晚自习之后，她偶尔会和林风来这里买一块钱一斤的低价水果。
老板就任着他们在一堆残次水果里挑挑拣拣，花个一两块钱，有时候他心情好，会再笑眯眯的搭给他们几个好水果。
夏小曦是不太爱吃水果的。北方常见的苹果，梨，或者香蕉，橘子，桃子，她都不太爱吃，只是听小风说吃了对身体好，她才偶尔会买一些，因为吃的时候会让她想起小风的叮嘱。她回琴岛的第一天，也是去市场上买了些水果。
少女隔着玻璃，看着老头扫地。不过年龄大了，他每隔一会就要停下来抹抹汗，呼哧呼哧的喘气。
老头不经意的看了外面一眼，正好和夏小曦对上目光。
他那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赶快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老头看起来记忆力很好，并没有费劲思考就喊出了女孩的名字，“这不是小曦吗！”
“王叔，好久不见啊。”
夏小曦柔柔的笑，环顾了一会，走进了店里面。
店里不大，环境相对阴暗冷凉，适合保存东西，四周摆着些水果，不至于显得空荡。
“啊……快坐！”
王叔丢开扫把，给夏小曦搬了个椅子，露出了由衷喜悦的表情，“唉，好几年没见着你们了，听说你们搬家了，没想到你还能再回来……来交接拆迁手续的吗？”
“是啊。”
夏小曦笑了笑。她没说自己还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随口闲聊而已，牵扯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不好。
“哈哈，我这把骨头还能再撑到见你们一次……你爸妈都还好吧？对了，林风那小子呢？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当时你们玩的那么好，现在还有联系吗。”
夏小曦听见“爸妈”，眼眸黯淡了一瞬。顾彩云她倒是见过了，而那个父亲……她都已经完全记不得他的模样了，宁愿他死了的好。
“我爸妈都挺好的。”
少女眼睫垂落，掩住眼底的情感波动，嘴唇依然噙着淡笑，随口就把话题转移开，“林风和他妹妹们去新家了，我当年高考没考好，又复读了一年，去年考上了琴岛大学，现在和他读一个专业。”
“哦……那太好了，哈哈。当时还调侃你们早恋，现在你俩都在一起读书了，我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了。”
夏小曦不置可否的微笑。
嗯，她很喜欢这种被熟悉的人打趣她和林风的关系，非常喜欢，哪怕是客套话，也足够她沉溺幻想中好久好久了。
窗外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交织着行人的喧嚣声掠过门前，各种的闲言碎逐渐淹没于寂静中，思绪渐渐浮想联翩。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会。得知夏小曦和林风现在生活的很不错的时候，王叔很开心，忽然，他那枯硬脸皮上的褶子随着笑容动了动，但笑容很快戛然而止，肺中突然涌上来的剧烈冲动让他一下子涨红了脸，腰猛的弯下，剧烈的咳嗽着。
“王叔，你这身体……怎么回事？”
夏小曦心脏收缩了一下，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王叔苍老的速度实在快到让你心生怀疑，而现在她更是着急的喊了出来，“你生病了？”
“没事。”
王叔捂住嘴，背向她咳嗽几声，才慢慢转过头来。
他额头汗涔涔的，面容有些局促，“小病……干活累的，不传染的，你别害怕。”
“瞎说。”
她知道一点点医学知识，这绝对不是操劳过度的现象，于是蹙起眉，“有什么不好和我说的？是得了什么病？”
“肺有点毛病，老了。”
“结核吗？”
结核是传染病，所以应该是某种更严重点的病。少女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也无心去思虑其他事情，心渐渐提了上来，疑问到了嘴边，反而迟疑了一会，“是……？”
她还是听到了一个很不愿意听到的答案。王叔苦笑，“倒是没什么和你隐瞒的了，肺癌。就这几年活头了。”
“啊……”
夏小曦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放在桌面上的手开始轻微哆嗦。
她伸手抓了一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只得慢慢摊开五指，手心里已经有汗分泌了。
恐怖的想法被亲口印证，只在书本和影视里看见过的疾病就这么突兀而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夏小曦只感觉意识空荡，嘴唇干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痛苦的折磨下，极速衰老是真实存在的啊……这才几年，眼前的王叔就老的不像样子了，她一直以为那是影视剧里的夸大其词。
死亡好像离她很遥远，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概念，她甚至没有参加过葬礼，只能从旁观者的描述中稍稍揣摩他们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啊，脑子一下子就变空白了呢，没办法去思考任何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