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林风摇摇头，“可能，一切都是有定数的吧，所有人的轨迹都是一早被设定好的。”
可是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语气有点埋怨自己不争气的样子，“明明自己在学唯物主义，却天天想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你是笨蛋。”
夏小曦探出指尖，指着他的鼻子，眉眼弯弯，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缝，“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小风，你再笨一点吧，以后我就可以养着你了。”
“你养我？真是小富婆了呀？”林风和她打趣。
夏小曦没有接过他的玩笑，“你说一切都是设定好的，那我的轨迹就是沿着你的方向，跟着你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
去年初秋的雨夜，她仍然铭刻在心底，她向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子袒露了心迹。
突如其来的拒绝，戛然而止的爱意，眼泪流到干涸的哭泣……目及之处都是一片空白，心脏的刺痛远胜暴雨的冲刷，痛苦和绝望肆意蔓延，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就这样结束了。
很夸张呢，可这就是她当时的心情。
但是夏小曦不后悔。表白是早晚的事情，无非就是……早点被拒绝罢了。怀着爱意却要隐忍一辈子，她做不到，有些话说出去了也就释然了。
她仍然喜欢他。
就算他亲口承认了他不堪的想法，他喜欢他的小雨，她也还是喜欢他，难以想象的喜欢，无法描述的喜欢，固执，疯狂的喜欢。
她确实是在破坏他们的幸福了，就像是一个婚姻里的第三者……也好，都错到这里了，就继续错下去吧，让夏小曦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恶人，遭人辱骂和唾弃，只要——能一直在小风身边。
“还有呢……嗯，就是，我打算死皮赖脸的粘着你了，我不结婚，我就在新家住一辈子，但是如果你走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好朋友吧，剩余的都是我一厢情愿。这么说会讨人厌吧，觉得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那你就讨厌我吧，小风，我不会改了。”
她听见了窗外晚风呼啸的声音，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的声音，奇妙的，她好像还听见了雪花舞动的声音，像一曲冬夜的暖歌，像和她针锋相对的那个小雨妹妹的浅唱低吟。
怎么会听见冬天的声音呢，这可是春天了呢……
夏小曦站起来，把窗户拉开了一条细缝。
叮铃铃。
晚风温凉，撩动着窗边挂着的风铃。
铃铛在圆形金属容器里急促的响着，思绪随着声音骤然散乱，化成了漫天涌动的残霞。
蓝天白云早已凝聚成了暗沉的暮色，时间不早了，闲聊和吃东西的时间总和在一起，一来二去，他们这顿“下午茶”居然吃到了将近夜晚。
林风望着她干净的眼睛，听着她直白的话语，等到夏小曦尾音落下，他才平淡的笑了，“假如你再早些这么说，说不定我就被你打动了呢……”
“又在开玩笑了，小风，你不过是安慰我而已，心里说不定认为我是个自私的人，丝毫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就把我的主观意愿强加给你。”
少女笑了笑，坐了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汇，他微不可查的避开女孩漩涡般的眼神，而是重复的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细节。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颗小太阳的宝石安静的躺在她莹白的肌肤上，闪闪发光。
他终于注意到了更多处的细节。
她的手腕上是他送的廉价的贝壳串，她的衣服是他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她的头绳是不知道多久之前他随意买的，甚至她眼前的桌面上还摆着一张银行卡——那是夏小曦之前说要“包养”他时拿出来的，林风只觉得她随口闹着玩而已，她却作了真，倘若她的钱能换来他的垂怜，那自己也就满足了。
可惜夏小曦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一个低俗的人。
她喜欢他到骨子里了，这种卑微的爱意像是病症一样折磨着他和她自己，几近发了疯。
绝症……夏小曦突然又想到了水果店的王叔。
肺癌当然是重症，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可她这也是种难以根治的病啊……有的时候，人遭受到的痛苦往往不能用痛感来形容，就好比罹患心理疾病的群体，这个社会上有相当多的人看不起他们，认为所谓的抑郁症只是他们为了逃避现实而虚构出来的谎言。但那些人却无时无刻不被病情蹂躏，随时都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下一秒就可能突然崩溃，将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的毁灭掉。
一抹复杂的情感烙印在了林风眼底深处，他终于敛起嘴角那抹虚浮的笑，“小曦，你不欠我什么，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话代表什么吗，你说的这些现实吗？你应该有自己的未来。”
“有什么不现实的，你愿意就可以啦。”
女孩的脸上还是挂满笑容。
林风要被她的逻辑给气笑了，“退一万步讲，我愿意，那又有什么用？林雨檀会同意吗？”
“你同意，就可以啦，至于小雨妹妹……”
夏小曦的指尖在桌面上点来点去，忽的，她顿住了口中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抓起早已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做了什么，明明心里都很清楚，还容不下我一个吗……”
女孩的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从空中落了下来。
明明似乎是昏睡中的呓语，毫无任何分量，可她的话落在耳里，就像是有条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猛的窜了出来，咬了一口他的心脏，毒素快速扩散，让他的心止不住的狂跳。
什么意思……？
什么叫还容不下她一个？
等等，冷静一点……
林风用力呼唤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他们兄妹三人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梓雪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风轻抬眼皮，眼中浮现的是女孩笑意盈盈的模样。他无端的联想到支教回来那天在大巴车上，夏小曦也是挂满笑容的说了些让他无比吃惊的话。
他始终认为夏小曦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但她的聪明不仅表现在学习能力上，还有她的心机，她的察言观色，还有她对某件事的分析与洞察力，简直深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就好像那时候，夏小曦在没有多少证据的情况下就能分析出梓雪不是他的亲妹妹，还有小姑娘和晓萍的关系，这或许是很多专究心理方面的人都很难揣摩出来的事情。
所以……
林风微微合上眼。
她是猜到了雨檀的妥协了吗？
她猜到了他们兄妹三人所约定下的扭曲关系，所以才有恃无恐的说出那些话来吗？
她已经料定了自己的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孩子围绕，所以才觉得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吗？
一个姐妹通吃的无耻哥哥的形象逐渐在他心里被勾勒出来。林风在想，现在夏小曦心里的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人的阴暗面被揭穿的时候，心里总归不是好受的，反映到身体表面上，就是僵硬的表情和无法反驳的语言。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来，语气冷硬，“回去吧，时间很晚了。”
“你没有拒绝我，也就是说我还有余地，对吗，小风？”
夏小曦没有起身，而是老实的坐在座位上，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摇了摇头，“我只听雨檀的。”
“妹控。”女孩笑嘻嘻的说道。
可她又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要是你能再多看我一眼就好了，小风。我已经为了你不择手段了，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或者让我掉下悬崖，摔的血肉模糊。
人呀，自私一点就自私一点吧，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没有一种到死也不肯放手的执念，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