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带着酷暑的热意，悄无声息的来了。
高考。
那些提心吊胆的，彻夜难眠的，害怕未知前途的日子也终于在一天天的倒计时中迎来了尽头。
雨檀和夕予很幸运，她们的考场就在琴岛中学。而更多的本校考生则是被打乱顺序，分散到了琴岛的其它高中里。
她们熟悉这座教学楼的每一寸，每一处细节都几乎与她们共融。
而此刻站在楼下，看着密密麻麻的学生带着考试用具，走进了警戒线范围内，走进了安检门，她们却恍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郑夕予深吸了一口气，“小雨，加油呀。”
她握紧拳头，嘴上说着打气的话，可牙齿却颤颤巍巍的哆嗦，眼睛里闪烁着懦弱的光。
雨檀唇角一软，走上前去。她不会去吝啬一两句鼓励的话，毕竟这也许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为数不多的交集了。
她并不是不想和她延续这段友谊，只是……未来天各一方，是否还能再多见几次面，都未可知。
“加油呀，夕予。”
“嗯……”
少女像只温顺的小兔子一样悄悄的抬起头，看见雨檀的手正落在她的刘海上，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抚摸着她，笑容温暖细软，“毕业了，我们也会一直是好朋友的。”
郑夕予眼睛一酸，差点流出眼泪。
深究一切害怕的来源，无非就是怕自己考不上心仪的学校。像那种学习很好，没有后顾之忧的，还有那些过不了本科线的，他们反而都没有压力，真正怯弱于高考的，恰恰就是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边缘考生。
“嗯嗯。”
她揉了揉眼角。
两个人在转角处分别，走向了第一门的语文考场。
郑夕予坐在了既定位置，默默回忆起语文的古诗句。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拊膺坐长叹……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其实到了这一天，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进了考场，看到了卷子，听见了试卷一页页翻动的轻响，想起来一次一次的模拟考，想起了老师的祝福，好朋友对自己的鼓励，莫大的信心就从里面涌了出来。
卷子发了下来。
阅读，文言文，默写，作文……
指针一点点的拨动着，心也随着转动越发焦虑。
时间仍然不知疲倦的流逝着，笔尖的不停舞动在答题卡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太阳上升到最高处的时候，语文结束了。
急促的口哨声响起。郑夕予刚好落笔，就听见监考老师大喊，“现在收卷，立刻放下笔，禁止答题！”
她突然脱力般的靠在桌上。
没有考完一门的释然，也没有押中题的庆幸，唯有深深的迷茫和疲惫从身体里涌出。
加油……还有三门了。
……
考试仅仅过去了四分之一，下午还有数学，明天还有英语和文综理综，少数回家的学生脸上仍然尽显疲惫和忧虑之态，没到最后一刻是不能有任何放松的想法的。
只有雨檀蹦蹦跳跳的从校门口出来。
“辛苦了。作文难吗？”
林风向她招手。
“不难！被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哥哥好厉害！”
少女兴奋的扑过去。
“那当然，你哥哥我是文科高手。”
林风微笑着拍了拍电动车后座，示意她坐上来，雨檀踟躇一会，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立刻不满的跺脚，“我的芋泥波波呢？！”
“为了保证你好好发挥，身体健康，明天下午考完理综再喝。”林风随意的解释了两句，就主动坐上了电动车前座，“上来呀？”
雨檀犹豫一会，撅撅嘴，还是乖乖听哥哥的话了。两天而已，算不了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考生需要充足的营养供应，林风做了几个精致的菜，三个人根本吃不完，小姑娘也跟着沾了个光，吃完了还依依不舍的问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做她们吃。
林风笑着安慰她说等雪儿中考就给她再做，结果让梓雪又一阵子紧张。
少女浅浅睡了个午觉，林风又把她送过去了。下午的数学是雨檀的强项，想来晚上去接她的时候，妹妹的笑容应该会更浓郁吧。
琴岛中学，在盛夏的午后，迎来了高考的第二门。
“好热啊……”
聒噪的蝉鸣像是烈日里的催化剂，温度攀的一高再高，混合着盐粒的汗水淌入眼睛中，刺的人想流泪，却依然要忍受着酷暑，在大太阳底下再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数学公式。
唉……望着自己的同学们，她轻轻叹气。
她不会因为自己学习好就觉得她高人一等。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同，善于学习的人也许有性格上的缺陷，而精于交际的人或许是个学习白痴。
高考之后，大家都会走向不同的道路。她只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有美好的未来。
这门对雨檀来说不是很需要复习，相对来说也更得心应手一点。这套题不难，收完卷之后，她粗略估计了一下，应该能接近满分。
“夕予，觉得数学怎么样？”
两个人在约定好的地方集合，挤开熙攘的人群，慢慢向教学楼外面走着。
“唉……反正，尽力了。”
郑夕予面露无奈之色，数学一直是她的弱项，好在数学老师给她突击补习了一下午，居然还真的考到了相似的题型……少女心里有点难掩的小窃喜。
“哎哎？你看，那不是……？”
刚走进教室，雨檀感觉袖子被郑夕予扯了一下，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个平日里学习还算中游，能摸到一本线的女孩子，在考完数学之后的傍晚借了同学的手机，蜷缩在教室的角落里，哭着和妈妈打电话。
她说她根本不会做数学最后的几道大题，明明模拟过那么多次的，可到了考场上，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哭声混合着泪水滴在地面上，渗入了瓷砖的缝隙中，她的未来也许就在这几滴泪中被草率的定义了。
她的朋友咬着唇，站在一边，试图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安慰她，可女孩的泪像是决堤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下来，悲伤的情绪在教室里蔓延，让郑夕予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啊……
雨檀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这个时候，也许冷漠一点会更好……她绕开人群，悄悄走出教室。
高考就是这样，它检验的不单是知识量，还有心态，还有耐心，还有勇气，还有抗压能力……有时候她会突然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执意让她一定参加高考了。
这真的是个能让人一瞬间成长的经历啊……
……
语文，数学。
英语，理综。
两天，转瞬即逝，像是一场梦。
落笔完最后一个物理大题的时候，她突然有些迷茫。高考真的结束了吗？他们真的毕业了吗？
“走啦，回家去了，都结束了，想看暑假再来看。你不是想喝奶茶吗？哥哥给你买去。”
考完理综的傍晚，哥哥笑着和她打趣，把她从茫然中拽了回来。
是啊……雨檀点点头，用着最后一抹残留的余光，把琴岛中学的样子定格在眼角。
这是高考结束那天的下午，她永远不会忘记。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她即将要，而且必须要，踏出新的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