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卡恩村早市。
一家老酒馆里,几名砍柴归来的老村民正聚在一张桌子上,相互间推杯置盏、吆喝声不断。
纵使天气阴寒,但酒馆里有壁炉在熊熊燃烧,木柴噼啪的炸裂声给了老酒鬼们敞怀对饮的兴致。
气氛正浓间,忽然从门外闯进一壮汉,豹头虬髯,双目威严,头戴银盔,一身漆白肩披背后印刻着两柄交持黑剑、彰显着教廷的无上威严。
吵闹声戛然而止。
“巡游使怎么来了……”
众人惶恐。
酒馆老板正巧从后厨出餐,见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慌忙将手中的一托姜汁啤酒放在柜台上,把手中的油污往围裙上一抹便恭维上前。
他微曲腰杆,谄媚笑道:“日巡游大人驾临小馆,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啊?”
壮汉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只紧拧眉头,浓密的络腮胡隐去半边表情,让人看不出端倪。他兀自取出一张羊皮卷轴摊开,然后逐一扫视、比对着酒客们的脸庞。
被充满压迫感的视线锁住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低头屏息,生怕惹上事端被巡游使抓回教廷。
时间静止般煎熬。
恰似过了一个寒暑,正当酒馆老板冷汗浃背、两股战战,快要站不住时。
壮汉堪堪放下卷轴,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律教士大人有令:明日正午前所有村民皆须前往教堂礼拜、颂恩,不得逾时。违者一律按【亵渎天主罪】定罚,执炮烙酷刑!”
言语间,他的手搭在腰间十字剑剑柄上,眼神犀利。
“另外,如果有谁见到过‘通缉令’上的这个男人,如实上报教廷!”
簌——
一块木板挂牌从门外屋檐腾空飞来,被壮汉牢牢抓在手上,然后啪啪两下就被钉上了一张羊皮画卷、置在门口处。
等到壮汉离去,众人缓过神来围观——
只见上面用炭笔勾勒出一个身穿西服、头戴礼帽、尖嘴猴腮的男人,下方配有一行朱红文字:
杰斯-卡斯莱特,莱恩城领主、佩特-卡斯莱特之侄,残杀领主府上下一百七十余人,勾结魔王军……
◆◆
哗哗——
氤氲弥漫的盥洗室里。
七亚用葫芦瓢舀起一勺热水,从头顶冲下。
暖流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淌过姣好的胴体,驱散了体内集聚的阴寒。
“衣服就先穿我妹妹的吧,我大概裁剪了下。”
门外传来了凯伦的叮嘱声,“给你放在凳子上的篮子里了。”
“好,好的!凯伦大人!”
七亚连忙回应,同时加快了手上舀水的动作。
“慢慢洗干净,我去楼下准备早餐。”
嗒嗒……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意外的像一个好人呢。
七亚心中想到。
没有因为她奴隶的身份而像废柴佩特那般的残暴,以虐待她取乐、也没有因为她身材瘦小而像其他愚蠢的仆人般对她轻蔑、嗤之以鼻,反而给她食物和衣服。
但你能保持这种虚伪多久呢?我亲爱的凯伦大人……
一天还是两天,亦或者是将圣剑穿进我心脏的那一刻……
七亚目光冷冷,似要凝出冰霜。但异样的情感很快被她隐藏起来。
随后一只铅黑的虚幻竖瞳从她的眉间绽出。
她望向镜子中自己,雪色短发逐渐生长、黑化、直到滑落腰间,体型也从萝莉重归前世御姐的模样——曲线柔美丰腴,胸前拥雪成峰,瞳眸隐隐褪去天蓝色,逐渐被深邃的酒红色萦满,九道墨影大尾此刻尽显妖魅。
暴戾的气息肆虐八方、脚下恍若无间黑域,不断有幽魔在悲嚎泣唳、挣扎着涌出,若不是界域的存在,恐怕它们会立刻撕碎周遭的一切。
恐怖的具象并没有维持太久,三息时间便自然化作迷雾消散世间。没有存在过的痕迹,一切都安然无恙。
“可惜,只余下这么点力量……”
这绝不可能战胜他的,即使他现在连第九序列都不是。
七亚叹息一声,忽觉气血上涌,心脏像被苍鹰利爪撕扯般刺痛不断。
她连忙用手支着木桶,颤颤巍巍地调节逆乱魔力,佐以勾玉之息,勉强稳住身形。
“果然,以现在的身躯强行驱使【无间深渊】还是太勉强了……”
沐浴结束后。
七亚取过毛巾仔细擦干身上的水迹,随后套上了凯伦为自己准备的衣物。
宽落、松垮,一眼看上去像是小木桩套上了南瓜裙,颇有几分滑稽之感。
挽起耳旁湿漉漉的银色短发,七亚走到一旁的小客厅内。
一名俊俏的魔族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房间里,悄无声息、俯首跪地,静候着魔王的降临。
正是撤去了男性伪装“杰斯”的阿克西亚。
“恭迎魔王大人。”
七亚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而后淡声道:“阿克西亚,你这次莽撞了。灭掉领主府相当于挑衅教廷权威,难免会引人注意。”
“哎哎?!属下、属下自知有罪、甘愿受罚,但是、但是属下实在见不得如此卑劣的人类欺辱魔王大人啊!”
见自家魔王大人有责备之意,阿克西亚慌忙低头请罪,脸色焦急,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只是我的意志复苏不久,所以前尘往事不必深纠。”
七亚摆摆手,声音清冷,安慰着这个如惊弓之鸟的小羊羔。
“是、是的!魔王大人!”
“我已抹去原本‘杰斯’的灵魂,此事若没有上位者的亲临,绝然无法察觉端倪。”
七亚接着说道。
她并不担心这个边陲小城失去个无关痛痒的小领主府会掀起多大的波涛。
毕竟无论魔族还是人族,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因为边境冲突被碾入历史的马车底。人人自危的时代,顾全己身才是主流。
“现在,我想知道,莱恩城里的寒毒是何人所下。”
话风一转,七亚在藤椅上坐下,翘着玉足,娇小的模样却有睥睨天下的威势。
阿克西亚挠了挠头,然后面带愧色地从马鬃布囊里取出一物:“请魔王大人责罚、属下愚钝,不曾见识过此物……”
七亚放眼看去,只见一拇指大小、浑身流脓的骷髅黑虫正困在基诺的四方小笼里,千足颤动、其状可怖。
“鬼面脊骨虫?”
七亚脸色一变,露出了惊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