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虽然比五原富庶，但比起盛产名茶的白水城来，这茶叶还是要差了不少，新宁你可不要嫌弃我这里的茶水粗陋。”杨徽一边把刚泡好的茶水分别递给了杜新宁、柴晓丹二人“你的婚期定在了哪天？我让夫人提前给你们备好贺礼。”
杜新宁急忙双手恭敬接过“不敢劳烦老师。婚约虽然已立，但婚书未成。这次进京，满佳玲一是受诏进京领赏，二是要向正威大将军提解除婚约。”
“哦？这个小狼崽子！”杨徽仅仅抿了一口的茶水又放下了，又询问的眼神看向杜新宁“你也想取消婚约？”
“……学生不知。”
杨徽轻轻摇了摇头，“你至今对五原是不是仍有愧疚？”
“学生总会梦到，如果没有离开五原，如今该会是什么样子。”
“……是我害了你啊……”
“老师！学生不敢！”
“你父母走后将你托孤给了我，我膝下仅有一女，一直是想把你当作亲儿子来看待。你虽然在领兵打仗上有几分天赋，但作为一个长辈，相比于看到你的这种天赋，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平安顺遂。在战场上你能英勇有谋，可是到了官场上，在婚姻上，为人处事上，七年了，你怎么总是这般犹豫？当初宁可想办法让你外调白水，断送了你高升的机会，也不想让你这犹犹豫豫的性子在官场上惹出祸事。可没想到你到了白水，照样能生出事端！”
“老师？！”杜新宁吃惊的抬头。
“晓丹你先去后院转转，我和杜新宁单独说几句。”
“是。”柴晓丹收起好奇的眼神，不情不愿的出了正厅。
柴晓丹退出正厅之后，厅里就陷入了安静，杨徽眸色深沉，看着门厅之外的远方，手指摩梭着的杯沿，没再开口，杜新宁也就忐忑的看着杨徽手上的动作。
“我生在了一个好年代，”杨徽的声音深沉缓慢，从过去中缓缓道来“我有护驾之功，有不战而胜收复关内之荣，又有弃文从武之誉，这些事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才成就了杨大将的名声。御下我不如正雄将军、骁勇我不如镇北王爷、练兵我甚至不如满佳玲那个小女娃娃，但世人只知道我一个杨大将，只是因为大齐需要一个正直的、忠诚的将领作为榜样，来应对——”
杨徽站起了身，走到了正厅门前，仰望着秋日远去的太阳。“去对抗遍地的乱臣贼子。英雄的‘杨大将’是深陷危局中的大齐给我的荣誉，那我就去用‘杨大将’的身份，成全大齐的尊严吧。”
杜新宁急忙跪下“……老师！您何至于此！”
杨徽轻轻的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咱们师徒10年，我能教给你的东西确实不多，朝中并不止我一个明眼人，你既然有心，那就尽快做决断。想做就做吧，老师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说完杨徽便向着大门走去，消失在萧瑟的秋风里。
……
石道府终归是塞外，没有京都那般文人雅客遍地，虽然这金福酒楼算得上城内头号的酒楼，但其中菜式、糕点和陈设都比不上京都精致。陈列不见什么礼节章法，也没有青竹墨兰装饰，只有几张稀疏错落、方方正正的桌子，反而倒是一股子北地的豪迈气，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下五原城黑巾队都头满佳玲，不知是哪位贵人召见？”满佳玲站在天字房之外客气行礼。
屋内并没有回声，但很快，房门就拉开了，
“算不上贵人，金崖黄家、黄允成，听说满小姐路过此地，请满小姐尝尝石道特色的琵琶骨，略尽地主之谊。”
来人声音中仿佛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人飘飘若仙，好一个温润公子。只可惜，他拉开门的瞬间低头寻找的时候，正对上了满佳玲上翻的白眼，原本春风化雨的笑意也凝固在了脸上。
“满小姐，我身上是哪里不妥？”黄允成马上又挂上了笑意，摆了个请的姿势微微侧身，似乎并没有看到满佳玲刚才的表情，笃定了她会给他一个世子该有的面子。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满佳玲站定在门口，“我与世子一无家族旧交，二无职务往来，金崖距离石道也有两日路程，这么用心良苦的地主之谊满佳玲愧不敢受。”
黄允成被博了面子也不生气，反倒笑的灿烂“满小姐已经自己跑了一上午了，既然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坐一坐有何妨？”
“世子耳目通天，满佳玲小小的一个都头，哪敢耽误世子时间，有事吩咐即可。”满佳玲听懂了他的威胁，她的行踪一直在黄允成的掌控之下，满佳玲的脸上忙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就意味着他也一定知道杜新宁离开驻地的事情。
原本那收买守城士兵的一套也只是做作样子，黄允成应该是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利用她，只是没能想到满佳玲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满佳玲听到黄允成的名字就对他就有了防备，反而倒是把他的底牌实力逼了出来。
她与杜新宁武功都算是大齐高手，能够在他二人都没有发觉的前提下跟踪的人，不会太多。
“耽不耽误，还不是本世子的一念之差。”黄允成摆着请的姿势的手臂又抬了抬，已经不似刚开门时那样温和，满含笑意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佳玲看着一阵恶寒，图穷匕见，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如今又出了什么岔子，让这个上一世的毒蛇，这么早就缠到了她一个小人物身上？
满佳玲心中苦涩，但还是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岂敢劳烦世子，世子先请。”
黄允成笑容突然明媚了起来，也不跟她再推让，背着手回了桌旁，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绕有兴致的打量着满佳玲。
满佳玲毕恭毕敬坐在了他对面，理了理头发，拢正了衣襟，开口道“世子不打算为我倒茶吗？”
黄允成撇了她一眼，眼中眸色深沉，“我还以为你总算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世子不是把我当闺门小姐，准备展现魅力让我倾心吗？小女子既然已经进来了，世子不演下去，这一桌子好菜少了好些滋味。”
“哦？”黄允成准备喝茶的手顿了顿，“你在五原生五原长，除了打仗，还懂这些京都公子哥做派？”
“如果不懂，岂不是入了世子的局。”满佳玲自己倒了茶水，想了想倒茶水的手又停住了，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满佳玲不知道何处得了世子青眼，世子毕竟出身高贵，婚事自然有圣人操心。况且世子应当知道，我早与正威将军断了往来，世子繁忙，不必在我这个无根无基的小小都头身上费心。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你怕我下毒？”黄允成眼神撇向她放下的茶杯。
“世子想听什么答案。”满佳玲笑得明媚。
“早知你如此滑头，我就提前准备了。”黄允成回答的倒干脆，已经自顾自的浅浅尝了一口青菜。
“那我还得谢过世子这次高抬贵手。”满佳玲做作拱手。
“这次？”黄允成挑了挑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