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曼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作为负责一辆移动行宫的女仆长，她有足够的能力进行应变。
她以最快速度换上便装，化上淡妆，对留守的其他几名女仆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启动传送。
“久等。”沙曼穿着宽松柔软的黑色长裤和紧身毛衣，加上白色的夹克，简单的搭配就像她本人一样，简明，利落。
虽然只是化了一点淡妆，却让魅力倍增，毕竟本就美丽的事物，只需稍加点缀，便能熠熠生辉。
“不算太久。”陆辰峰就站在车外，依然背着他那标志性的大箱子“十五分钟，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无须多虑。”沙曼说道“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在附近随便转转吧，感觉这地方挺不错的。”
“这里环境复杂，请不要离开太远。”
“呵呵，你是担心我变成迷途的羔羊吗？”
“谨慎起见，夫人可能随时传唤。”
“没事。”陆辰峰指了指天空“夫人她不就在那吗？”
陆辰峰指着的是一艘悬浮在黑石城上空的钢铁堡垒，正是斯雷曼的旗舰赤炎号，一艘上古时代留存至今的的超级地狱战舰。
即便悬停在高空，这艘战舰的阴影也遮蔽了这座城镇中心的大片区域。
这次沙曼确实不知道蝶夫人去了哪里，她已经两天没有回马车内，或者下达任何额外的指令：“无可奉告。”
“我想这次你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陆辰峰说着，已经迈开了脚步。
沙曼紧紧跟上：“那您又是如何得知？”
“没什么，就是单纯地感知到罢了，虽然我本人无所谓，但我的身体似乎很喜欢地狱的环境……哎呀！”刚走出几步，陆辰峰忽然停下脚步，拍了一下长裤的口袋，露出一丝苦恼的表情。
“您有何需要？”
“说来惭愧，你带钱了吗？”
谨慎的女仆长当然不会犯这种小失误：“请您放心，应付一般开销的现金与大额开销的票据都有准备。”
“真不愧是你啊。”陆辰峰说着，拉了拉衣领和箱子的背带，再次开始前进“既然这是蝶夫人赋予我的权限和报酬，那我就不客气地享用一次了。”
在蝶夫人离开前，沙曼接到的命令是：不要让陆辰峰离开她的视线，随时待命。
而沙曼也确实在一丝不苟地执行。
反正陆辰峰除了看书，睡觉，偶尔吃点东西，泡个澡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活动了。
对沙曼来说，这恐怕是最轻松的任务之一。
不过现在来到了外面，情况就不同了，凭陆辰峰的身手，如果有心想要甩开她，沙曼还真不太好应付。
那就这样好了——沙曼心中想着，紧上前一步，挽住了陆辰峰的胳膊。
在外人看来，两人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但陆辰峰知道，自己的关节被沙曼巧妙地锁住了。
陆辰峰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这是何苦呢，我连钱都没带，能跑到哪去。”
“谨慎起见，请您见谅。”
“好吧，我是无所谓啦。”
地狱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昼夜变换，附近有火焰之河的地方，天空永远都是一片落日时的红色，被称为为“永恒的晚霞”。
而没有火焰之河的地方，则是永远的黑暗，那里是地狱的魔族们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地方。
所以，初到地狱的人类最难适应的事情之一，这种完全让人类生物钟错乱的自然条件。
魔族的生活方式倒是和人类倒是非常接近，如果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地狱和人间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即便在最繁荣的时期，黑石城也是一座边陲小城。
但是这里有地狱贵族们喜欢的天然的温泉，适宜种植人间的作物土壤，又远离政治权力中心，因此这里成为了地狱中贵族富豪们的度假胜地。
为了避免滋扰民生，斯雷曼让百万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公里的大本营，但是高级军官们不在此限。
沿途能看到许多穿着鲜艳红色军装的高级军官在城中消遣——这是过去路西法王家军队的制服，斯雷曼显然非常重视自身的正统。
“这可真是大阵仗啊。”陆辰峰感慨道。
沙曼问道：“这是何意？”
“如果那位斯雷曼亲王真的非常注重‘传统’的话，他这次大概动用了百万规模的军队。”
“您如何知晓此事？”
“刚才这一路上总共看到了八个军团统帅，按照地狱王族的大军团标准，一个满编大军团是十万人的编制，考虑到可见并非全部，估个百万算是比较保守的。”
这件事沙曼还真没有注意到。
一方面这本就不是他的涉猎范畴。
另一方面，这些高级军官的军服看上去大同小异。
“您对地狱似乎颇有见解。”
“不，只是这几天临时抱佛脚，现学现卖罢了……嗯？”
陆辰峰忽然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沙曼顿时紧张起来，以为陆辰峰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何事？”
“好香。”
“啊？”
“孜然，藏红花，胡椒，还有油脂的浓香……嗯，烤肉的味道。”
“……”
沙曼有些无语，但不得不承认，她也确实闻到了香料在烧烤之下散发出的香味。
那是距两人大约百米的一家露天烤肉餐厅，香气扑鼻的烤肉吸引了不少食客在餐桌落座。
大厨正一边旋转烤架，一边为烧烤中的巨蜥肋排刷上奶油。
看烤肉的色泽，火候，应该都是恰到好处，正是品尝的好时机。
陆辰峰的表情几乎就把“好想吃”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味道，你说呢，沙曼小姐？”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请自便。”沙曼自然没有拒绝——了解陆辰峰的口味喜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于是两人前往了烤肉餐厅，选了一张靠近路边的餐桌落座。
一名留着平头短发女招待走了过来，将菜单放到了两人的面前：“您好两位，这是本店的菜单，今天的特色菜是……”
这时，陆辰峰忽然说道：“这是你的新工作吗，小伊万？”
女招待略带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先生，您认错人了。”
“那你为什么要回话呢？”陆辰峰猛然转头，看向了女招待，目光中透出的锐利气势让女招待倒退了半步。
沙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保持沉默——她已经嗅到事情有些不寻常。
女招待有些慌张：“先生您……您认一定是错人了吧。”
陆辰峰的态度非常肯定：“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女招待抿着嘴，身体僵住，一副想要逃走却不敢逃走的样子。
在短暂的挣扎之后，她放弃了。
她很清楚，装傻和逃走对陆辰峰无效：“是我……队长……”
“呼……”陆辰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思考了几秒之后，再次睁开眼睛“能给我五分钟吗，沙曼小姐，这是无关工作的私事，我保证。”
“三分钟。”
“谢谢。”
说完，沙曼起身走到马路对面，装作是去买东西的样子。
这名女招待不是别人，正是陆辰峰接下蝶夫人的契约时，在场的几名小队旧部之一。
小伊万极其擅长伪装和潜伏，常年都是女扮男装，从来无人察觉，连禁卫军档案上备注的性别都是“男”。
只有陆辰峰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是一眼就看穿。
小伊万想要辩解什么：“队长，我……”
陆辰峰一抬手，打断了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时间有限，我问，你答，就像过去一样。”
“是……”小伊万点点头。
“其他人呢。”
“其他人把钱交给我，让我帮忙照顾他们的家人，然后加入了护国军，然后……然后……”小伊万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正努力强压着哽咽。
那是极度的悲伤与愤怒，陆辰峰一目了然：“然后不过脑子地参加行动，接着被出卖，最后才发现，护国军的高层和图哈切夫那帮家伙是一丘之貉，嗯？”
小伊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呼……”陆辰峰再次长吐一口气“我过去有没有告诉过你，复仇的最低标准，是确保同归于尽。”
小伊万不甘地微低下头：“有……”
“那你现在的行为，是复仇，还是送死？”
“……”
“战友让你照顾他们的家人，你做到了吗？”
“我……”
“好了！”陆辰峰再次打断小伊万，然后将手伸入身旁的箱子中，取出一把银色的短剑“去照顾好你和弟兄们的家眷，这是你现在真正该做的事！他们需要‘剑’的保护，你应该明白。”
“可是队长……”
“仇，我已记下。”
听到这句话，小伊万的表情顿时不再阴霾：“队长，你是说……”
“至于你！”陆辰峰仍然没有让小伊万把话说下去“做你能做，且必须去做的事，当我去找你的时候，我要你亲手把这柄剑还给我，明白吗！”
说着，陆辰峰将剑递到小伊万的面前，目光中的坚定，等于是在告诉对方，这是不能违抗的命令。
小伊万没有再争辩，而是立刻接过了短剑。
她知道，只要陆辰峰作出承诺，就一定会做到：“明白，我相信你，队长。”
“呼……很好。”陆辰峰的神情缓和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作为你在这里最后的工作，帮我点两份烤肋排套餐和三份单点的肋排，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