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小雨,适宜出葬
。
黑白相框里的老人面色柔和,衣装一丝不苟,正看着来祭拜的人们
。
这是老人生前特意去拍的,他说要给来祭拜自己的的人留下最后的好印象。
巧的是,拍完才一个月不到,老人就去世了。
莫湫看着相框,神色冷淡。
虽然他知道这种场合,自己是该哭的,但他的确哭不出来 。
说句不孝的,哪怕是悲伤也只有一点点。
哪怕,老人是自己的爷爷。
“小湫,别伤心……你爷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斜睨了老人一眼,她脸上尽是伤悲。
所以,明明自己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安慰我呢。
“没事,季奶奶,我还好。”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莫湫开口道。
“唉……小晴在外地,所以应该赶不来了。”
“我知道了。”
语气稍微有些变化,季芸还想说什么,但遗体马上要火化了,于是两人走向了火化室。
直到手中捧着一个黑木盒子,莫湫还是有点恍惚。
人走之后,是装在这样的盒子里。不管生前怎样,最后都只是成为灰烬。
“小湫…能…能给我抱一下吗……”
自来到这里到现在,季芸就一直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莫湫颔首,将沉重的盒子递给了她。
颤抖的手接过了盒子,可又是那么有力。季芸的眼泪滑落,打在盒子上。
“洵哥……”
莫湫突然感觉这里气氛压抑的很,他打算出去看看。
“季奶奶,我想出去走走……接下来的事,麻烦您了。”
季芸没有回应,但他知道,她会做好的。
走到门口,莫湫又折返了回来。
“这是……爷爷留给您的。”
递出了手中折叠的纸张后,莫湫才跨出了门。季芸擦干眼泪,坐在一旁,打开了信纸,信纸写满了整整一版,笔迹柔和。
阿芸
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是死了的。我嘱托小湫是等我死了再给你的,那小子虽然性格别扭了点,但答应过的事会做好,这点我很喜欢。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在哭对吧,哈哈,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但不要太伤心了,你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一定在埋怨我,之前说好要在你之后死,现在你活的好好的,我却和阎王打牌去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也想活久一点,看着小湫考上大学,也许还能看见他和小晴结婚生子也说不定呢。
所以,我想拜托你,多照顾下他,他性格不是天生就那样的,只是他那对混账父母的离婚伤到了他。我从小把他养大,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不应该没有人爱他。
那么,就这样吧。
……
……
……
果然还是想说啊,阿芸,我还是放不下。
记得之前我下乡的时候,你泪眼婆娑,不让我走,但没办法。于是我们立下了誓言,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在完成它之前,我不会娶,你也不许嫁。
现如今,我到死都遵循了这个誓言,可以看出我是个可靠的人吧。
我没有责怪你和阿东的意思,你这样好的女孩应该有人爱,有人疼。
其实我是个胆小的人,所以我最后悔的是,在阿东去世后,我没有向你说出那句话。
但,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如果,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一定不会便宜郑东那小子的,我会狠命地追求你,爱你,疼你,照顾你一辈子,从黑发到白发,从婚礼坟墓,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哈哈,说这么多肉麻的话,好尴尬啊。
那么,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我很高兴,你会为我哭泣,为我伤心。
再见了,阿芸,我的女孩,我的挚爱,若真的有来世,还是我来爱你,好吗?
信到头了,可季芸的悲伤却如涨潮一般,无法停止。
“莫洵……你个王八蛋……我,我……”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一定要先找到你,说一句。
我爱你。
……
雨下的大了,但莫湫还是固执地向前方独行 。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该去哪。于是只是向前,哪怕雨水将其淋湿。
记得之前,爷爷就会经常指着这个殡仪馆说,以后办葬礼就选这里了。
他是个幽默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
当年在医院门口收养了被丢弃的父亲,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精心培育有今天的好成就,可没想到思想出了问题。
不过,也证明了确实不是爷爷亲生的,不然不会做那些脑瘫事情。
爷爷是一名退休高中教师,生活节俭,除了正常开销,钱很多都用去爱心捐款了。他说,不会给莫湫留钱,上大学的钱自己赚去,可莫湫知道,老人为自己开了个账户,里面存了五万。
老人不喜欢热闹,哪怕是葬礼,按他的吩咐,邀请来的人很少。
莫湫知道爷爷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也很胆小,所以才会再一次错过季奶奶。
但他觉得这辈子,爷爷活的很成功,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那个狗屁儿子了吧。
可莫湫又为爷爷觉得不值,花一辈子爱一个没有结果的人,真的有意义吗。
他无法理解爷爷,因为他不懂什么是爱。
书中的爱是美好,刻骨铭心的。哲学里的爱强调的是灵魂的交融。
但他不懂,他只觉得爷爷像个傻子一样,为一场无意义的爱支付了自己宝贵的真心。
就像是明知道,电影早已散场,却还是期待着会有第二次播放等待着自己。
好傻。
……
好可怜。
撩开了额前打湿的发丝,莫湫眼前朦胧。
那么,接下来又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应该会孤单吧,但他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有些舍不得那个纯真的老人。
站在原地,莫湫抬起了头,任由雨滴拍打自己。
他想洗去脑中的痕迹,这样他就又可以筑起自己牢固的心墙,就又可以对一切事物保持淡然。
可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会一瞬间击溃你费劲搭起的砖墙。
恍惚间,雨好像停了,他闻到一阵茉莉的清香。
睁开眼,一把打开的黑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郑晴。”
“我在。”
声音温柔,其中的担忧浓郁地快要化成水了。
果然是她吗,也是,她会愿意为自己撑一把伞的。
低头,面前的少女正看着自己,笑颜如花,像是清新的一簇茉莉,沾上了星星露珠。
雨,停了,在不知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