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不对!
是哪里不对?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不对!
他是自己的父亲?他是谁!自己不是在道观么!
不……自己在精神病院啊!
也不是,我在看着佛……我在看着巨人!我在……我在……
“啊啊啊……我……我的家人呢……”
自称父亲的东西露出笑容,即使它没有脑袋,但浅道长还是可以“看见”它在笑,那渗人的笑。
“我就是啊。”
怪物的话是压垮浅道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后脑整个飞了起来,飞出了天空,飞到了星河,然后跨过黑暗,又掉到地狱!
他在地狱看见被扒皮的母亲和妹妹,又发现一个自己正在拿刀一下一下把自己的肉削下来,遍笑遍哭着冲着自己喊:
“佛来了!佛来了!”
佛来了,传来阵阵水声,那声音靠向自己的耳朵,好像是一只大手,但又像是死去的大海。
浅道长疯了,他跪在血水中,任由那些交织的声音撕扯着自己的灵魂,把自己扯成无数份。
他又飞了,飞到了白色之中,那里有个跳动的黑,一会儿无比巨大,一会儿变成米粒大小,它又是线,一条直直向前的线。
“这是什么啊!”
浅道长可能疯了,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站在了什么上面,脚下是白,白中有世界。
然后,白碎了,他掉了回去,他变成了黑的一部分……
哭喊着拍打身旁的柔软,浅道长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后背早已湿透,手将两旁的被单扯得歪七扭八,被子也不知何时横了过来。
浅道长大口呼吸着早晨的冷空气,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不过幸好这一切只是梦……
“妈——”
擦掉眼角的泪水,浅道长冲门外喊去,他多希望自己唯一的依靠赶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抱着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安慰一番。
“妈——”
他又喊了一遍,起身塞上拖鞋走向门外。
打开和印象中稍稍有点差别的门,破烂的客厅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什么电视,没有桌椅,有的只是一堆腐臭的垃圾和满地尸体。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浅道长的腿软了,他想到了电视中的新闻,那些最近死亡的人们……而那群尸体中……会不会有自己的家人?
一个可以逼疯他的想法出现了,浅道长强忍着恐惧推开那一具具陌生的尸体,在冰凉的触觉中寻找自己母亲和妹妹的脸。
很庆幸并没有他们,不过这更让浅道长害怕,看着这个破旧的家,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们从来都不存在……
“不,这是梦!我还在梦里!我还没醒!”抄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朝着自己的胳膊扎了下去,溢出的鲜血和剧烈的疼痛告诉浅道长这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声音沙哑,蜷缩在地的浅道长捂住流血的伤口,痛苦得不断呻吟。
“万一……万一是自己疯了呢?”
浅道长抬起头,哭肿的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他只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说道:
“妈,我好像看不见你了。”
“妈,抱抱我好不好……”
“妈……我好怕……”
哽咽的少年被轻轻抱住,裂开脑袋的血肉怪物拍着他的背,用嘶哑的怪叫安慰着他,为他擦去眼泪。
“我说过,他疯了。”
张伍长叹一声,让少女陪在浅道长身边,走到门外看见被扣押的男人。
男人全身被死死锁住,包成了一个蚕茧,两旁手持热武器的警察压着他走向张伍。
“医生,让我见浅道长!让我见浅道长!”
在自己面前的人,张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他,他颤抖的手伸向对方皱起的脸。
“小心!这个家伙已经杀了四十多人了。”身边的武警提醒道。
张伍的手抓住对方的脸,向上一扯,那张血淋淋的人皮头套被摘了下来,露出男人清秀的面孔。
这一幕让周围的警察倍感不适,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家伙脸上还套着别人的皮。
“警官,这张脸皮……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可以把他带给他的家人好好安葬吗?”
“虽然有点……”武警看着张伍捧起的脸皮,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让我见浅道长!我有话要告诉他!”男人的目光穿过张伍肩膀看着里面的浅道长,激动地叫嚷着。
“浅道长!你想见你的家人么!你不要被他们骗了!那些佛都是真的……佛来了!”
这句话让崩溃的浅道长注意到门外的东西——那只触手扭曲的生物。
张伍将人皮放好,半跪在浅道长身前,试探性的问道:“小浅,你又看见什么了?”
“妈,送我去医院好不好,我好像病了……”
浅道长依旧在自言自语着,却迟迟不肯离开殷如意的怀抱,他好像依稀可以感觉到,那一抹温柔。
“他该休息了。”
待殷如意同两个保镖回到自己的病房,苍老许多的浅写生这才匆匆到了医院。
“抱歉,最近公司的业务比较繁忙。道长怎么样了?”
正在给浅道长点滴中注射镇定剂的张伍嘱咐浅写生给他儿子盖好被,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贵公子提到你了,他一会儿是在说着不认识你,一会儿又是说什么他回来了之类的话,还提到他的母亲和妹妹,在他的幻想里好像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递给张伍一根烟,浅写生抚摸着儿子痛苦的脸,心痛不已,就好像那份痛苦不只是在浅道长身上,也长在了他的心上。
“自从那件事情后,这个家就散了……孩子不接受我二婚,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可是直到他一边笑着对着空气喊妈妈,一边把玻璃咽下去,我才知道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节哀……”张伍拍拍浅写生的肩膀,他抬头看着面前蒲团上的小道士,依旧故作镇定地说道:“您的儿子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谢谢您,张医生。”
面前的僵尸露出感激的表情,张伍虽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但他大概猜到了,只能强忍着幻觉说道:“这里都交给我吧,病人需要静养。”
等到道观门关上,一身老道人打扮的张伍擦掉额头的汗,他试探性的向打坐的浅道长摸去,虽然眼中的他是盘坐的,但触觉上却是躺着的,并且两份完全不同的感觉完美融合在一起,丝毫不差。
“……”
张伍沉默不语,他走进一旁的房间,这里有一面铜镜,大概是病房的卫生间。
从怀中掏出那副脸皮,他脑海中浮现那些疯掉的人,又想起自己信佛的同事。
“万一……他们没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