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意，这个弯怎么过来的啊？”
“这怎么说啊……就不断地练，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自然些，不要刻意。”
“问了等于白问。”
“过分。以后别问我问题。”
芹意与若雨时不时就会讨论魔法的具体操纵。这方面芹意要擅长些，她能像挥舞双手那样容易地叫魔力翩翩起舞，在空中形成绚丽的光环；而若雨还烦恼着怎么让魔力转个大弯，但又不会碰到布置在离半径一米的金属圆环上的魔力抑制装置。
若雨的魔力天赋并不差，只是相较芹意来说显得平庸些。放眼环视整个教室，只能做到将魔力负于双手这种程度的孩子比比皆是。大家都深感魔力实践课并不轻松，内容还多是重复的操控，简直像一门教你如何摆弄一双不听话的双手的课。下课时，四周的声音无不抱怨的。
十分钟过去，上课铃再次响起，叹息声瞬间挤满了这个小空间，从隔间出来椿老师苦笑着安抚大家，不过效果甚微。跟着一起出来的云逸吐着舌头一脸苦相，像吃了药似的，一双大眼含泪瞪着椿老师；后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回应，乐呵呵地监督大家的学习。虽说椿老师已二十多，但青春洋溢的样子配上孩子气的表情，任谁都会将其年龄低估至少五岁。
二十分钟后，椿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说：“接下来，大家和右手边的同桌组成一组——当然最右边的就和左边的同桌组队——练习合力控制魔力；目标是画魔力圆圈。一开始做不好没关系的，努力就好。”说罢，挪板凳声接连响起。
芹意想和若雨组队，而后者也是如此，但遗憾的是，她们正好是前后而不是左右桌，于是只好和不熟的同学一起。芹意无论怎么看都是温和的可爱女生，且很会协调人际关系，她的搭档不一会儿就和她熟络起来了；但若雨的样子过于冷淡，不近人情，家族地位更是将她推成高岭之花、不可冒犯的千金。同桌的女生与她相处时总是胆战心惊，因此频频失误，进度远远落后于芹意乃至大多数队伍。
“……你是不是用力过度了？”若雨问道，语气平平，面无表情，吓得对面女孩差点哭出来。
“对不起，我、我马上——”
“又太弱了。唉，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这个方向的力吧？还是我这边有问题？要是这样就赶快说。”
“不，怎么会……对不起…”
真是咄咄逼人哪，芹意想道。但若雨想必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语言缺少抛光打磨而已。
这边不能说进展顺利，可至少在艰难前行；但靠近讲台的另一头，云逸与队友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云逸的搭档碰巧是傅舒，二者是几近相反的性格。她们刚搭档没多久，附近同学就能够感受到云逸身上的烦躁了。
“哎呀你怎么这也不行啊！不就是让魔力飘出来嘛！”云逸揉着脑袋使劲跺了跺脚，傅舒随即周身一颤，黑色马尾泛起波浪，小脑袋立马低下了头去。大片视线投了过来，利剑般直指傅舒，夹杂疑惑和来自云逸朋友们的轻蔑，压得傅舒喘不过气来。她朝椿老师投去求助的视线，但老师没发觉投在她身上的视线，认为这不过是孩子间配合缺乏默契而互相抱怨而已（这种事再常见不过），碰巧若雨请她指导她们的合作，便先顾这一头了。
“云逸，来这边，我跟你一组。”
徐沁帆摆摆手招呼云逸过来，因为她已经和搭档完成了任务，有余裕帮云逸这个忙。云逸自然不愿教傅舒“如何操纵魔力离体”这种易事，巴不得离傅舒远些；正巧沁帆邀请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顺水推舟组成另一队。
没人和傅舒组队。她左右瞧瞧，大家脸上挂着似乎没有意图的笑容，而最深的恶意仿佛藏匿其中。她发觉自己落单了。
*
若雨一问问题就没完没了，顺带将早已完成课堂任务的芹意卷了进来。她们俩与椿老师似乎组成了个临时讨论小组，东拉西扯，从魔力操控聊到百合园藏书、百合园历史、独特的制度、未来的发展方向等，能列成老长一串。
“您是说，”若雨轻蔑地笑了笑，依着木椅靠背，漫不经心地说。“十多年前，乾尾（指王都）这里被攻陷，原因多要归到我们的人民身上？”
“很新颖。”芹意面无表情，附和道。
椿老师苦笑着解释：“我的父母就是见证人，他们见到那些秩序骑士的脸了，有不少我们海颦人的特征。而且这在上流社会也不算秘密，只是不会在书籍上留下记录；我不跟你们说你们以后也肯定会知道的。”
若雨向芹意投去惊讶的一瞥；后者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毕竟她大部分知识来源于书籍。
芹意问道：“老师，你是说，王的人民们在拥有精良铠甲、武器以及魔法设备，还被称为“骑士”的情况下，向北方的松散联盟俯首称臣，听候差遣，以强大的威势将海颦的王都占领了？”
“真稀罕。都被压迫成这样了，早该如此了。”若雨毫无顾忌地说道，对一国之主的讽刺尖锐到即使对于侯爵长女来说也放肆至极。不光是芹意听到后打了个哆嗦，椿老师也罕见地显露出惊恐。
“秦若雨侯爵小姐，刚刚的话我不能认同。”椿老师言辞严苛而正式，仿佛揭露恐怖后果前的最后通牒，语气里暗含命令之意，但与眼神里的惧怕互相矛盾。
若雨抬头直视椿老师，眼神里饱含敌意，像是将她，或是她身后的什么存在认定为死敌。她的尖锐眼神由不可置疑的正直与不顾一切的暴戾组成，向四周显示出不可能被说服的执着。在这样的六岁孩子的眼神下，椿老师一瞬间害怕了，就像未经世事的人第一次发觉人心里隐藏的攻击性似的，本能地产生了恐惧。当然，作为优秀教师的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可茫然与无措依旧萦绕于脑中——她不清楚该怎么教育亵渎一国之君的侯爵小姐。这种问题稍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椿老师突然感觉手背被戳了戳，低头一看，芹意带着烦闷的表情指着教室前嵌在墙里的计时器，上面的指针显示离下课还有“负一分钟”。
“我饿了，”芹意抱怨着摸了摸肚子，“今天还能和你一起吗？”
“…嗯，当然。”椿老师立刻理解了她的意图，马上回答道，同时走向讲台，大声嘱咐大家要记得做今天的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