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呢。”若雨盯着走上前台，逐渐占据大块画面的孙莹雪。
“若雨，你希望谁赢？”芹意问道，同时细听孙莹雪的主张。
“我……”若雨很罕见的犹豫了，“我现在支持钟婧叶，你不是知道吗？”
“嗯，但支持得不怎么坚定。”
“因为钟婧叶有很多我不赞同的观点。而且，”若雨看向望远架的成像仪，孙莹雪高贵的身姿映入眼帘，“目前来看，她的不少想法，我都可以接受。”若雨笑了笑，似乎有些开心。
*
“一台设备，是如何运行的？”
略去过于冗长的派系介绍，孙莹雪的正式发言从这里开始。这句话，即是她的演讲题目。
“各位请看，这是一台<剧场空间>。感谢德羽殿下您的馈赠。”孙莹雪与散河公国公主王德羽相互微笑着颔首致意。“石槽、纹路、魔石、成像装置，各司其职、恪守其分、交错连结、不偏不倚。谁都无法想象一台魔石去做成像的工作，石槽去做纹路的工作的<剧场空间>是如何变幻出精妙的舞台场景的。”
这时，演讲台上的立方体<剧场空间>敞开了口，在它上方的一米处投出与普通物质的样貌别无二致的金字塔图与一条半米长的立体时间线。孙莹雪从苏醒时代开始，带着对渊远历史与海颦王族深沉的爱讲述起不朽时代的物种屠杀、交融时代的万物复苏、崛起时代的宗教林立、变革时代——现代——的魔法发展。事实证明，孙莹雪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教科书上的无聊知识点，从她口中讲出就蒙上了史诗感的面纱。这些知识，初等部学生多数都是初次了解；而就算是中等部和高等部也要赞叹她的知识储备，因为即使是她们，对一些细枝末节也不甚了解。
“我们的伟大国家，就在王的带领下强大起来。”这是一个转折。
接着，她提出了几个很有力的主张，像是社会分工、德需配位、价值实现等。有几条显得过于天真理想、刻舟求剑。比如，她主张“阴阳调和”，从男性与女性的生理心理特点来进行强制分工；恪守古人的“哲学贵族”理论，要求所有贵族都要有极高的道德境界和对世界对自我意识的看法。
在这些理论的添砖加瓦下，孙莹雪逐渐达到了她的目的：解释一个国家为何像（且需要像）机器那样守分，每个部件各司其职。说到这里，听众们就算不完全信服她的结论，但也开始偏向她的阵营了。
“为何会有人希望没有受过贵族教育的平民领导百合园？从我刚刚的发言，想必各位都能理解其中的愚昧荒唐。”她顿了顿，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宣言：“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任何优秀的贵族平民都不应容许这种事发生，正如你不能要求<剧场空间>的零部件去担任精密魔法纹路的职责，这违背了尊主为世界定下的铁律，也辜负了王为我们做出的牺牲。”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严格的论据和证明过程让不少平民都开始对孙莹雪报以好意。
接下来，她列举了几条整改百合园的具体实施方法后，上演了以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幕。只见她挺直纤细身体，并拢双腿，身上的礼服在<剧场空间>的作用下变换为王室骑兵团的铠甲（当然，小号的铠甲），魔力长枪悬浮在后背，乌黑秀丽的长发盘成了女骑士的模样。
芹意和若雨目瞪口呆地盯着画面里的小骑士，耳边忽然被全校少女崇拜的尖叫声充斥。她们不约而同望向远方密林里那沸腾的人群与近处也在悬浮楼梯观望的少女们的激动神情。
这时，林鳞公主紧张地挺直腰板，目视孙莹雪凛然走来，跪在自己面前。百合园声浪渐息，可热情不减，无人不向公主和孙莹雪投以热烈的视线。孙莹雪像真正为王室效力的贵族骑士那样，将长枪交付公主；公主意识到自己已是全校瞩目，还是在这个严肃地场合下，不禁颤抖起来，险些长枪弄掉。她在长缨与枪杆连接处的王国骑士图纹上落下一吻，再还给孙莹雪。
意义已经很明确了。只要是海颦人民，就不会不知道其中的深刻含义——王族将爱的深吻交付骑士，骑士则以无价的性命回报王族。
孙莹雪将派系的成败与公主的荣辱绑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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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了不得啊，孙莹雪。”
椿老师从行政楼忙赶过来投票时，碰见了持有同样目的的芹意若雨。与她们聊起初等部的自治组织与刚刚的演讲后，发出了如上感叹。
“老师，你们那时也有她这种人吗？”若雨问道。
椿老师愣了下，想起之前和若雨的不愉快；但立刻摆出老师的姿态，苦笑着摆了摆手，“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年年有啊。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百合园毕业的啊？”
“欸？不是吗？”
“我是天水的啦……教室门口不是挂着牌子吗，上面有我的介绍啊。”
“抱歉，完全没注意。”若雨说道。
看着椿老师无奈的表情，芹意小声偷笑起来，打圆场道：“听父亲说是所好学校。是研究院毕业的吗？”
椿老师挺起胸膛，“只是高等部毕业可没办法来百合园当老师的哦。”
“好厉害呀，能从那里毕业。听说要设计出自己的魔力设备之类的？”
“发表有价值的论文也可以。”
“我觉得论文会更难些呢，毕竟是理论层面的。”
“嘿嘿……啊，也、也没那么难啦，哈哈。”
椿老师很是受用芹意那看似不经意的夸赞，红着脸将过去的成就说得不值一提，借此享受芹意又一轮更猛烈的崇拜攻势，逐渐飘飘然起来。
“哎呀芹意你别夸我了，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人要想继续精进自己的技艺，还是要谦逊才行。”
“欸？可我没有在夸啊。老师，夸别人总会带有讨好和夸大的成分对吧？可我刚刚一直在陈述事实啊，这也算夸吗？”芹意天真地睁大眼睛说道，满脸疑惑的神色。
“唔，你是这么觉得的吗……总、总之！一味关注优点可不好，要连同那个人的缺点一起关注。”
“缺点？嗯……”芹意抬起小脑袋细看椿老师红彤彤的脸，那模样像是在很艰难地从椿老师身上找寻缺点，却怎么也找不到，很烦恼的样子。
椿老师算是被这无声的一击彻底击沉了，到投票处前一直在得意洋洋地傻笑，时不时还从包里掏出几块纸包的糯米糖填进芹意嘴里。
观望了全过程的若雨斜着眼盯着芹意，满脸的轻蔑。当她们投完第一轮票，在密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找了块空草地坐下后，若雨趁椿老师在读漏听的小部分孙莹雪的演讲稿，把芹意拽到一边。
“干嘛说那种违心的话？当老师的马屁精就那么开心？”
芹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眼神仿佛在说“这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问题？”。若雨见了这模样，惊愕之情溢于言表；随之，一种对芹意这个人的陌生情感从心底涌现，在这之前，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芹意这个人。
“欸？这个……”芹意努力寻找着话语，却不知最重要的信息已经透过那两扇心灵的窗户传达给了对方，“我…有在讨好老师吗？对不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当然有啊！你平时对我，对别的同学哪有刚刚那个样子啊。”
“可、可这跟对老师是两回事啊。董椿老师人很好，我夸她的优点有什么错？”
若雨心里明白芹意话语的合理之处，但一想起她做作的谄媚神态，厌恶的情感怎么也止不住。
她看向芹意的眼神多了些疲惫，像是本要细说自己的感受，却又不信任话语的功能，不相信它能够将细腻的情感精确传达——说不定还会生出多余的误会。
“随你便吧。”纠结片刻，若雨这样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芹意的话带着焦躁和深埋的恐惧。
“字面意思。”
“这样说我可没法接受。”
“我也是，没法接受。”
“没法接受什么？赞赏别人？”
“没法接受你那种自降身位抬高别人的行为！”这句话声音大到远处专心读稿的椿老师都听到了。
芹意被这突然的爆发弄慌了神，可还不真正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若雨，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说些什么。若雨偷偷瞥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见椿老师急急忙忙赶来，便作结似的毫无保留地说道：“那不是两个灵魂平等的人应有的对话。听了叫人作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