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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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色相当地好。
皎洁的月光，与之交相辉映的繁星。
如果稍微抬起头的话，就像是将整片星空印入眼中。
今天的开学前的最后一天。
白色的气息。
赤红的街道。
街道闪闪发光，就像将这初春点亮一般。
贪恋着这仅存的惬意，在即将重归忙碌的学业以前，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享受着这即将迎来终结的闲暇。
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忽然想起以前也有在电视中看到过，真实的月表。
并不是眼前呈现的这般美丽。
月球的表面荒凉无比。
那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是坑洼不平的地表，一望见不着边的荒漠。
月亮既不会闪耀，也不会发光。
如今散下的光芒，也并不是它的光芒。
它只不过是，折射着太阳的光辉。
只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真相总是与谎言相反。
展露好的一面背后，往往隐藏着更恶质的东西。
所谓的恋爱，也不过是双方将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而我也不过是在——
堆砌着谎言而已。
稍微忍不住地，从口出发出一声叹息。
伴随着那样的叹息，忽然一个易拉罐滚到了脚边。
仔细看了眼上面刻着的标志。
酒？
顺着滚来的方向，我看到一个少女正以特别没形象的模样躺在长椅上。
这么晚了还有人吗，一个女孩这么在外面真的没问题吗？
怀着将对方叫醒的想法，靠近才注意到，躺在长椅上的不是别人——
萩原紬。
啊，早在看到特征的雪白长发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只是半躺在长椅上的她，与学校时，那自由，不受拘束的，随心所欲的模样不同。
安静地，而又无声地躺着，如同没有上好发条的人偶。
我为自己的迟钝而懊恼。
但是必须解释的是，这并非喜欢。
思来想去，考虑到出于作为同学的义务，我还是选择走了过去，轻轻摇了摇她的身子。
“醒醒。”
“唔……”
然而对方只是发出一阵呻吟，皱了皱眉，并不打算醒来。
“萩原同学，快醒来，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在听到名字后，她终于有了些反应，摇摇晃晃地起身，睁开了眼。
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证明着眼前的少女还尚未从酒醉的状态中脱离。
和她对视上，那双可爱的杏眼先是眨了眨。
“你……”
“嗯？”
“今早你问我的事，我……好像知道了哦？”
突然冒出的胡话让我一阵摸不着头脑。
“嗯？那个，我今天早上什么也没干。啊，不对，不是这个，同学，你是喝醉了吧。”
听见我的回答，在她的眼里好像闪烁起泪光。
“你知道蛋与雏鸟的比喻吗？”
“……鸟从蛋里挣脱出来。蛋即世界，谁要想出生，就必须摧毁一个世界。鸟飞向上帝。上帝叫阿卜拉克萨斯。”
我虽不解其意，但依然试着念出那有些冷门的典故。
“我是无力的雏鸟。”
她的声音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嗯？”
我被这一句搞的有些一头雾水。
“我只能缩在蛋里，这里或许永远只有我一人。”
她垂下了头，小声地喃喃着。
“我或许该放弃期望，在找到真正的期望之前。”
这样的话让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努力地理清着眼前少女那尚未酒醒说出的奇妙话语，试图去解读，然后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
“……你不是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吗？”
无论在男女之间都很有人气。
成绩也相当优秀。
总是作出超出常人理解的举动，随心所欲到让人羡慕的性格，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所谓的，让人憧憬的存在。
“所以，我想并不是没有人爱你——”
“并不是那样的哦。”
她抬起头，看着我，又好像看着更远处的夜色。
月光轻轻落在那白净的脸庞。
“他们只是索求我的馈赠，他们是雏鸟亦是蛋壳。”
“而我被包裹起来……”
“我……”
我没有什么想法。
但是即使想要去否定，又会下意识地认同。
即使距离靠得再近，即使相谈地再欢，但是仍然会感觉到孤独。
那样的孤独并不是表面的孤独。
而是来自内心更加深处的孤独。
“所以你才在这里，对吗。”
她望向头顶的星空。
在那繁星的尽头。
在那月色尚未触及的尽头。
是一望无际的，漆黑的夜幕。
晚间的夜风肆虐着。
脸被风割的生疼。
我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无法开口。
因为我找不到可以说的话。
说不出可以安慰的话。
只是一味地，一味地沉默着。
“呐，你知道孤独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那样的沉默直到她向我提出我无法答出的问题为止。
“……热闹？”
我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不是哦。”
“那是……？”
“是充实。”
然后，她轻轻地，悲哀地笑了出来。
“是充实啊。”
那样的笑容犹如敲击心脏般，让我怦然心动，又犹如停止。
稍微用力地呼吸了起来。
冰凉的空气呼入咽喉，涌入肺间。
我才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实感。
凝望着她。
月光跃动，暗色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
“所以，我才说，寂寞啊。”
“那你和说了，我又能如何呢……”
我或许是想说我也不过是一名同学罢了。
“例如你可以这样。”
她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空啤酒抛在地上，从一直坐着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在月色的辉映下，她白皙的脸庞又变地透明起来。
大概是尚未酒醒，她起身的时候有些摇晃，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稳住了脚步。
轻轻地伸展出双臂。
纤细的，白皙的，犹如钢琴家般的手指。
然后我看到了。
她走到了公园的中央。
在路灯的簇拥，月光的包裹下，公园的中央仿佛成为了天然的舞台。
她站在其中，旋转着，舞动着，开始了不知名的舞蹈。
就像是与她呼应一般地，掀起了寒冷的，让人忍不住拉起衣领的晚风。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为所动。
雪白的长发在半空中飞扬着，洁白的月光在那发梢流连。
晚间的风声是她的伴奏。
洒下的月光是她的舞伴。
然而那只是孤零零的舞步。
只是寂寞之人的独舞。
身影无言地诉说着孤独。
就像是峭壁之上的高岭之花。
就像是夜色之间的夜明之珠。
就像是宫廷舞会的异国公主。
在那样的光景下，我屏住呼吸，我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跳起舞，这样的舞姿里又想告诉我什么呢。
或许这只是壳中之鸟所追求的，无人之境吧。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梦幻般。
她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梦幻。
她就是传闻中的那样梦幻。
而那样的梦幻又被染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她在公园中旋转着，舞动着。
漂亮的银发随风起伏。
纯净的月光为她添上一层幻想的色彩。
如果有笔就好了。
如果有相机就好了。
我的脑海里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想要记录，想要留存，想要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我什么也没有。
可是啊——
即使。
即使我此刻有一只用来下笔的笔，有用来记录的相机，我大概也不会去记录下来吧。
因为我也不想错过眼前，她舞动的任意一瞬。
只要错过任意一幕，就会为此而后悔莫及。
我的感性如此告诉着自己。
跳着独舞的她微笑着。
并不是开心的，愉快的笑容。
而是悲伤的，悲哀的微笑。
直到那样的舞蹈停下，我也未曾在脑海里找到自己想要的，贴切的答案。
但是我想，我确实是羡慕着她的。
比谁都自由。
比谁都随性。
决定了的事情就会去做。
想要做的事情就会去做。
与满足现状的我不同。
她站在我的面前，掠起耳边的发梢，露出洁白的脖颈。
“可是，我觉得，即使感觉到寂寞，感觉到孤独，只要表面看上去不孤独，看上去不寂寞的话——”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仍然想要为自己狡辩什么。
“那你没有想要去做的吗。”
她打断了我的话。
并不是疑问句，也不是感叹句，只是单单的陈述句。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好像已经从我的眼中就得到了答案。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没有想过脱离这样的社会常识吗？”
“……”
“还是说，这样不上不下就好了吗？”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忽然，她抓住了我的手。
“一起来跳吧。”
那样的声音过于撩拨心弦。
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对，她牵起我的手，在寂静的深夜，唯有我和她的公园，在月下跳起了无名的舞蹈。
不像话地跳了起来。
即使我的舞步多么笨拙，她都会引导着我。
被拉近的距离间，那双杏色，犹如宝石的眼眸在夜晚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而那样的光芒，不在月光之下。
也不在繁星之下。
但是月亮不会发光的。
它只是倒映着，太阳的光辉。
那她的光芒呢？
她的光芒，又是来自什么呢。
恍惚间，眼前的少女背后，就像是映出了，梦幻的光芒。
我想，我大概有答案了。
回答——
萩原紬是发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