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他的痛苦的神色毫不掩饰表露在脸上。
他,是众神之主,神界的管理者,他的身后,是一众神明。
而此刻跪在他面前的她,是【幻想】之神,是对抗【终焉】的唯一希望。
而【幻想】背离了众神。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少女绝望地嘶吼在他的心上狠狠划下了一刀。
我们是错的?难道就要承认那个毁灭世界的家伙是对的吗?
“神明是不会错的!别再执迷不悟了,为了将你从【终焉】手里夺回,我们付出的可是【审判】之神的性命!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护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此刻的他已经经历了失去亲友的痛苦,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悔恨,与对自己失职的懊悔。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拉回正道。
“你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虚他是对的,你们都错怪他了!这个世界需要【终焉】。”少女仍在为毁灭世界的元凶辩护。
“无论说什么你都不愿悔改吗?”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比起我这个将你悉心照料抚养长大的养父,你更愿意去相信那个只知道毁灭的疯子?再听我一句话好吗?别再这样了......”
悲伤与悔恨在内心交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湛蓝的眼瞳也变得晶莹,紧握的双拳颤抖着。
少女见与自己相处十几年,对自己如同父亲一般的他这般模样,刚想反驳的话也咽回了肚里。
沉默,长久的沉默。
众神在等主神发话,父亲在等女儿作声,女儿在等父亲原谅。
骤然间,天色异变,原本神圣的金黄色染上了绝望的黑,黑紫色的雾气瞬间吞没在场的所有神明。
绝望、恐惧、不安等负面情绪涌上了诸神的内心,由黑雾中窥见的,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终焉】之神,其名为,虚。
黑色的大衣被黑雾掀起猎猎作响,紫色的眼瞳中散发出见者恐惧的光,他闲庭信步走向诸神。
在这里见到他,诸神无一不瞪大了眼睛。
【终焉】之神无法登上神界。这是一直以来所坚信的,神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可是,眼前之人却将这最后的避风港碾了个粉碎。
“虚......”夏哲猛然惊醒,额头落下豆大汗珠。
又梦到了那个情景,我不止一次想过,我是否能做得更好?如果【幻想】没有背叛,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呢?
当时的我无能为力,现在呢?还是一样,我没有任何力量......
每位神明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权能,但唯独夏哲这位【秩序】之神,没有任何的权能,除了主神权能和神明的身体外,夏哲和常人无异。
就连这唯一的【审判】权能,也是行使了主神权能代理【审判】之神而得来的弱化版。
曾经为人的我,也像当时一样,羸弱不堪。
咚咚咚~阵阵敲门声打断了夏哲的胡思乱想。
“夏哲大人,醒了吗?”门外传来真绪的声音,不知为何,夏哲的心却安定了下来。
“嗯。”夏哲看了一眼床头边的手机,现在才六点多。
咔吱一声,穿着淡蓝色睡衣的真绪推门而入。
“没事吧?”真绪坐在床沿上,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夏哲。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夏哲像个孩子一样躲进被子里,“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隐约感觉到了。”真绪伸出手,隔着被子轻抚夏哲的脑袋,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小孩,“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醒了。可能是和你在一起久了吧。”
“......”夏哲没有作声,只是蜷缩在被子里,任由真绪抚摸。
“像个孩子一样,是被床底下的怪物吓到了吗?”她温柔的细语像是棉花一样钻进耳朵。
“才没有......”
“你一直都是这样,处理公事和私事的时候像两个人,对公事的时候像个天生的领导人,什么事情都仿佛尽在掌握,有条不紊;对私事的时候又单纯的像个孩子。”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嘛。”
“没错,人无完人,神也一样,但你不一样,你是众神之主,你的每一个判断和决定都将左右这个世界的未来,迄今为止,你只出现过一次失误,但那个失误却让你萎靡不振,几度怀疑自己。”
“我应该能做得更好的”
“不,你已经尽力了,在那种情况下,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神界之上,黑雾之中,他面临着一个抉择。
“做出你的选择吧,主神大人。”他无法从虚的言语中读出任何感情,“是选择你身后的众神,还是选择胜似血亲的【幻想】?”
他知道,虚有这个能力,将在场的所有神全部歼灭。在这片黑雾中,无人能够幸存。
“做出你的选择!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希望!”
真绪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夏哲的手。
“大家都还在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
“应该,有大家都能活下来的选项才对。”夏哲握紧了真绪的手,“应该有的才对......”
“那就去寻找吧,完美的结局。”说完,真绪便将手抽出来,“我该做早饭了,你也别睡了,昨天还说要重振事务所,今天就在赖在床上不愿起来。”
“我昨天是这么说的吗?”
“我可不管你了。”真绪迅速起身离开。夏哲见状,也穿好衣物起身。
二人一同在洗漱台碰面,相视一笑。
“你会和我一起刷牙,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真绪笑道,“平时你都是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这不是开始改变了吗?毕竟......”夏哲眯了眯眼睛,“我还要去寻找,最完美的结局。”
“那就拿出点干劲来。”真绪拍了一下夏哲的背。
洗漱完毕后,夏哲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块小黑板涂涂画画了好一会儿。
“招聘助手一名,女士优先,工资面谈,会做家务的优先。再加几个简笔画......就完成了。”夏哲看着自己的得意作品,心生愉悦。
“为什么会做家务的优先?你是招助手还是招女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枭杰去逛过什么地方。”
“不是我,他带我去的,说是去找个亲戚。”
“好啊,你和枭杰请个假说去人间考察就是去逛了一趟女仆咖啡店?理由还能再假一点吗?神怎么在人间有亲戚?”
“先不说这些了,这个招聘广告没什么问题我就挂门口去了。”夏哲试图转移话题。
“等下我自己去问枭杰。”真绪在夏哲边上坐下,仔细看了看小黑板,“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打算招多少人?”
“暂时就先招一个吧,人太多了这个小事务所也待不下。”虽然这个事务所也没多小,但是夏哲还是想有多一点私人空间。
“我去挂吧,你去厨房把早饭吃了,今天是烤吐司和煎蛋,西式的。”真绪拿过小黑板便出了门。夏哲则去厨房把早餐端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切换到新闻频道。
吃完了真绪对夏哲口味特制的早餐,真绪却还没有回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夏哲刚打算出门看看,真绪便回来了。
身后却还跟着一名少女。女孩上衣着一件花边白色无袖衬衫,显出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一头乌黑的中长发整齐地披在肩上,淡蓝色的牛仔裤紧贴着有型的双腿,匀称的身材让人有一种轻盈感,棕色的眼瞳闪亮发光,如同一颗异色的珍珠勾人心弦。
“运气不错,刚挂出去就招到人了。”真绪面带微笑,转头和身后的女孩说道,“这位就是这个事务所的主人了,和夏哲侦探事务所的名字一样,他叫夏哲,是条懒狗。”
“啊......懒狗先生你好,啊不对,夏哲先生你好,我是来应聘的,我叫春怜,是个大学生。”名为春怜的少女声音如蓝天般清澈。
“通过,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员工了。”
“啊?面试呢?真绪小姐说要通过你的面试才行啊?”面对一口答应的夏哲,春怜却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真绪凑到夏哲耳边质问道:“你怎么回事?看上人家了?答应这么快把人家都吓着了。”
“你带来的人我肯定放心啊,那这么说我走个流程?”
“随你吧。”真绪捂着脸坐在夏哲一旁的沙发上。
“这位小姐,请坐。”夏哲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真绪,给客人倒杯茶。”
“好的。”真绪快步前往厨房。
“春怜小姐,刚刚说你通过了只是开了一个小玩笑,不要在意,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
“好的。”春怜两眼发光,似乎兴致很高。
夏哲往厨房看了一眼,真绪正好从厨房端着茶水出来了。
有【真实】之神在场,就没有撒谎的可能。
“请问你能接受什么档位的工资呢?”
“多少都行。”她的回答属实是让夏哲吃了一惊,夏哲撇了一眼真绪,真绪并没有给夏哲提示,也就代表她没有撒谎。
“能接受加班吗?”
“可以,多晚都行。”
夏哲深吸一口气,他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回答。
“工作强度也许会很大,有时候也会有体力活,能接受吗?”
“没问题。”
夏哲皱了皱眉头,一时断了思路。
“那个,还有什么问题吗?”春怜亮闪闪的大眼睛和夏哲对视着。
“额......是这样的,我们这的工资是按委托算的,自己接下的委托和事务所七三分,你得七,协助事务所完成的委托也是七三分,你得三。也就是说工资完全和委托人给的报酬相关。”
“没问题。”
“因为侦探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工作时间不定,有时候会非常轻松,也偶尔会出现一夜不眠的情况。”
“也没问题。”
“爬楼和下管道也是有的。”
“这个也没问题。”
“这样啊......”夏哲略加思考,眉头颤动,“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既不是为了赚点零花钱,也不是为了应付父母随便找个事做。总不能是哪个新开的事务所派过来的卧底吧?”
“这个嘛......”少女食指搭在脸颊上思考片刻,“因为这很有趣!”
因为这很有趣。夏哲曾经听过这句话,在很久很久以前。
夏哲从沙发上站起,缓缓踱步到春怜身旁,俯下身子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回答让我满意的话,你就通过了面试。”说完,夏哲便开始绕着沙发踱步。
“在一些人眼里,我们侦探就是一群私法制裁者,能够轻易做到给别人定罪,就像是另一种法律。但这样的话不就和那些法外狂徒一样了吗?无法无天,以私情来断公罪......侦探,应该是服务于法,维持均衡维护正义的职业。但何为均衡,何为正义呢?这就要我们侦探心中要有一把尺子。”夏哲说完最后这句,正好停在了春怜的对面。
“告诉我,你心中的正义是什么?”夏哲湛蓝色的眼瞳映照在春怜眼中。
“我心中的正义......”春怜与夏哲对视着,望着夏哲的眼睛出神。
她看到了,山河绘卷;她看到了,战场硝烟;她看到了,堂皇宫廷;她看到了,穷乡饥荒......一瞬间,仿佛阅遍人间百相,回过神来,自己依旧坐在这小小的沙发上,与自己未来的上司对视。
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却又如此真实。
见过如此景象,心中的答案却有了些许动摇。半张的朱唇缓缓合上,如同蚌壳含珠。
“怎么?答不上来吗?”夏哲见状,坐回沙发上,“答不上来的话,可就没法通过面试了哦。”
“不......不是,我只是没法确定......”刚才的景象还在脑海里回荡的缘故,春怜失了原本的活力,如同暖阳般的气场也迅速冷却下来。
“哦?没法确定?”夏哲一听,便又来了兴致。
“本来心中是有答案的,但是在面对你的时候,又不确定了,所以......”春怜握紧手中茶杯的把手,拇指在握把上不停摩擦。
“正义就是正义,能让大家幸福的就是正义。你是这么想的吧?”夏哲一语点中。
“啊......是的。”春怜在夏哲的攻势下也呈现被动。
“但是这样的正义却没有在任何一个朝代或时间得到体现,你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所有人都认为,正义会带来幸福。但是所有人都幸福的社会从来没有到来。有人在享受幸福的同时,总有一个角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么夏哲先生,你所认为的正义是什么样的呢?”
“我?”夏哲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
“唉?那这个问题怎么会有答案嘛,这么说你是在刻意刁难我吗?”春怜皱起眉头,像是一只生气的兔子。
“倒也不是,你的回答已经很好了。保持怀疑,是侦探的必备能力。什么是真正的正义,从古至今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时代在变,正义也在变。这个时代的正义又是什么呢?所以我们才需要去探寻,去寻找自己心中的正义。”夏哲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的红茶。
春怜整理了一下思绪,语气渐渐兴奋起来:“那这么说,我通过了?”
“没错,明天就来上班吧,如果愿意,今天就上班也可以。”夏哲将红茶一饮而尽。
“好......好的!我现在回去整理一下就来。”春怜提上包就往门外走。
“先留个电话。”
春怜走后,夏哲闭眼瘫在沙发上。
“怎么,应付一个比你小几千岁的女生就累趴下了?”真绪绕到沙发背后,趴卧在靠背上,看着躺在里面的夏哲。
夏哲长叹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奇特的问题:“你觉得有‘相似的灵魂’这一说法吗?”
“什么意思?说明白一点,我听不太懂。”真绪伸手捏了捏夏哲的脸。
“一个人,和数千年前的另一个人有着相似的灵魂,她们的长相、性格都极为相似。”
“从现实一点的角度来讲,这二人又不是同一人,所以才叫‘相似的灵魂’吗?原来如此,大致懂了。所以你想说什么?刚才那个孩子和谁有着相似的灵魂?”
“如果我说,是我的初恋,你会怎么样?”
“怎么,你还想我会吃醋吗?我又不是你的恋人,我只是你的助手。”真绪另一只手也捏住夏哲另一边的脸,“最多算是保姆。所以真是你初恋?”
“是在我还是人的时候。”
“那可真是相当久远,亏你还记得,反正我是完全不记得还是人的时候的事情了。”真绪的脸贴了上来,近到二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说来听听,你和初恋的故事,这么说起来我还没听你讲过以前的故事,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忘了。”
“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好说的,要说起来,初恋其实也算不上,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所以是你单箭头吗?以前听枭杰提过,你那个时代是战乱年代吧,那个时候的爱情还真是很艰难呢。”
“艰难啊,是很艰难,人家是地主家的大小姐,我是个被倒卖的奴隶,阶级都不一样,在那个年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是你在被卖来卖去的时候看到了人群中的大小姐一眼就爱上了?那你这记忆力可够强的。”
“不是,是被她救了,当时我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本来是要被卖去煤场挖煤的,在路上被她买回了家。”
“我在电视剧里看过类似的,没想到这种人还真在我身边。”
“她挺照顾我的,刚被买回去的我简直就是个皮包骨,养了几年到十八九岁就成了壮小子。”
“你原来喜欢年上系?还是喜欢那种妈妈类?”
“她也只是比我大一岁。”
“所以你没追到人家?”
“没敢,那个吃人的年代,奴隶倒追富家千金,也只有电视剧里会成功。”
“那你后来干嘛去了?”
“你觉得那个年代十八九岁的男人还能干嘛?”
“你......上战场了?”
“没错,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法回来了,到最后我也没能告诉她我的心意。”
夏哲拿开捏在脸上的两只手,一用力从沙发上蹦起来,说道:“该开业了,从今天起要好好工作了。”
“但是我们目前没有委托,也就没有什么工作要做的。”真绪的一句话立刻浇灭了夏哲刚燃起的斗志。
“是哦......那我去看电视了。”说罢,夏哲便打开了电视打开了新闻频道。
“这不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吗?”真绪看夏哲这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现在确实没有委托,也不能拿他怎样,便走向档案室内整理档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