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梦里只有那个影子,一直挥之不去的影子,持着一把小刀,不停地追着我,一刻不停。
为什么要追我呢?无论我跑到多远,都会被那个影子追上,为什么他会如此执著呢?
而每次在刀尖即将碰到我的咽喉之时,便会从床上惊醒。在除我以外空无一人的房子里醒来。
只有一个人的家,还算是家吗?
我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出头的样子,学校早课是在八点半,时间还很充裕,现在躺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昨天因为夏哲叔带我去参加了那个庆功宴,所以闹腾到很晚,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虽然睡得很晚,不过早上还是相当早就醒了呢。
也有那个噩梦一半功劳就是了。
睡不着啊,托噩梦的福,领脖处都湿透了,还是去洗个澡吧。这样想着,便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穿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来到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后,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快到七点了,今天就早点去学校吧。
打开冰箱拿出前几天剩下的吐司面包放入微波炉热个半分钟,再倒一杯牛奶,牛奶就不热了,天气这么热,喝点冰的吧。
吐司和牛奶下肚,再看一眼时间,也才七点,从家到学校只需要十五分钟,现在出发未免也太早了,不过实在是没有什么要干的事情,也只能去学校发呆了。
拿上书包走到玄关,穿好袜子和鞋子,望向空无一人的房子。
真是冷清呢。五年前,妈妈总会在我出门之前叮嘱我路上小心。三年前,也会和妹妹一起出门上学。而现在,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在所有珍视之人全部离我而去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孤独。
我出门了。心中默念着,因为我知道,就算出声也没有任何人会回应。
离开冷清的“家”,走上冷清的街道,这个时间只有通勤的大人们在路上奔走,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起床吧。
虽然已经九月末了,但天气却没有一丝转凉的样子,才清晨温度就已经相当高了。什么时候才能换上秋季校服呢?夏季校服穿着实在是不太舒服。不过看这个样子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
转过几个拐角,走过几个红绿灯,因为路上没什么人和车,十分钟左右便到达了学校门口。和预想的一样,很冷清呢,毕竟距离早课还有一个小时。
也只有这段时间才能享受宁静了。因为,这个学校太过浮躁,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庸俗。
不知是因为高中生太过旺盛的活力,他们说话总是很大声,从来学不会安静;每到课间,走廊上总是传来震耳的拍篮球声;学生之间动不动就会发生冲突,理由却十分荒唐......
整个学校的运动氛围相当浓厚,从无数的体育类社团就能看出。篮球场总是不够用,因为抢夺地点而发生的打架事件数不胜数。而我在这个学校内简直就是个异类,不爱运动、沉默寡言、只会埋头看书......所以我几乎没什么交情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不会和他们一起在球场上挥洒所谓“青春”,不会应和他们的污言秽语和黄色笑话,不会和他们称兄道弟扮演上下级关系。
并不是我不想去交朋友,而是无法融入。我无法理解这种近乎原始的社会关系,谁更身强力壮谁的地位便更高,谁更能吼叫更能蹦跳谁就拥有更多的权力和人脉。
我无法融入这个“庸俗世界”。
轻轻推开教室的门,如我所料,教室里空无一人。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挂钟,时间还早,便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开始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抬起头来时,教室已是人声鼎沸。距离开学已有将近一个月,学生之间的小团体已经初步形成,没有我能够插足的位置。我也没有插足的想法就是了。
他们都是一个模样,她们也是,全都是一个模样,我时常分不清谁是谁,就算记住了名字,也没法将名字和脸匹配起来。
在我眼里,他们和她们都是一个模样。若不是还有几个熟悉的人,我都要认为这一个学校都是克隆人了。
上课铃声响起,下课铃声响起,已是下午三点半,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到了社团活动的时间。前面说过,这个学校绝大部分都是运动类社团,但也并不是全部,在各种运动类社团之中的几个另类,便有我所在的文学部。
不善交际的我会加入文学部,也只是一时兴起,上了高中,想着要做出一些改变,既然无法融入班级,那就寻找有同好的社团吧。怀着这种想法,我找到了文学部。
被这所学校的学生称为“存在于异空间的社团”的文学部。
相当一部分学生是知道文学部的存在的,但是问起具体位置,却没人能答上来。我便只能自己去寻找,只是怀着“想要找到文学社”这样的想法在学校各个教学楼内漫步,便糊里糊涂来到了挂有“文学社”字牌的教室门前,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在旧教学楼六楼的最角落,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了。旧教学楼本来就没有多少教室在用,还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难怪没有人能找到这个社团。
有意思的是,旧教学楼一楼也有一间社团教室,似乎是摄影社。
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间“存在于异空间的社团”时,学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找到这里呢,欢迎来到文学社,可爱的学弟。”她的笑容,竟让我内心涌起了一丝暖意。
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开门时产生的对流微微掀起,露出颈脖下雪白的肌肤,略微宽大的夏季校服下是纤细的腰身,足以融化极地冰雪的面容如同暖阳,正如她的名字冬花,于凌冽寒冬中绽放的高洁之花。
“我......”初次面对冬花学姐时的我竟一时语塞,“我是来加入文学社的,这是我的入社申请。”
我将盖有印章的入社申请书双手奉上,冬花学姐也同样双手接过,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说:“好的,通过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文学社的一员了,我叫冬花,你好呀,秋叶学弟。”
“你......你好。”暗自练习的一大段自我介绍全部化作了一句你好,我从未想过能够如此顺利的进入文学社,连一点点的入社考核都不需要,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们的名字很般配呢,阿叶。”
“阿叶是什么称呼啊。”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用昵称称呼也没什么,你也可以叫我小花哦。”
距离第一次来这里,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小花”什么的,还是难以叫出口。
“至少加个学姐吧。”
所以我就称呼她为小花学姐了。至于“阿叶”这个称呼,就随她便吧。
走过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走廊,来到最角落的一间教室,从口袋里掏出社团教室的钥匙。
走廊那边,有什么呢?
下意识的望向我来的方向,那边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有。
打开社团教室的门,反手关上,走到角落的书柜边,从包里取出已经阅读完毕的小说放回原位。
接下来看什么好呢?推理小说如何?夏哲叔就是个侦探,看看推理小说里的侦探和现实中的侦探有什么区别吧。
于是从推理小说那一层随手取下一本。这些都是小花学姐的藏书,哪一本都不会差的。
门的那边,有什么呢?
撇了一眼方才打开过的正门,门上的磨砂窗映出一团黑影。
是什么呢?
门的那边,是什么呢?
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没有睡够的原因吗?眼睛有点花了。
咔哒~
门的那边,有什么呢?
确实听到了,门把手传来的动静。
是什么呢?
门的那边,是什么呢?
确确实实,有一团黑影,在门那边蠕动。
那边的东西在尝试开门。
会是谁呢?
门的那边,是谁在开门呢?
那个高大的黑影,持着一把小刀,不停地追着我。
不停地追着我。
无论跑到哪里,他总能追上我。
咔哒~
门把手转动了起来。我捏了一下脸颊,会痛,这不是梦。
无论跑到哪里,哪怕是梦境之外,他总能追上我。
如过去之影。
“唉?门没锁啊,是阿叶吗?”
“唉?”门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推门而入的,是小花学姐。
“你在里面倒是出个声嘛,我还以为昨天没锁门呢,要是这些珍贵的收藏被人偷走了该怎么办啊。”
“我觉得没人会偷这些书的,要找到这里本身就很难了。”我假装看着手中的推理小说来掩饰刚才的惊慌。
“阿叶?你在尝试什么新花样吗?”小花学姐反手关上门后,凑到我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手里的那本《XYZ杀人案》变成了ZYX哦。”小花学姐指着我手里的书说道。
我低头一看,书上尽是我看不懂的文字,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我把书拿反了。
“在尝试用不同的视角看世界。”希望这个理由能奏效。
“原来是这样啊,阿叶还真是个怪人呢。”说完,小花学姐便和我先前一样在书架上换了一本书。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要说文学社的日常,那便是现在的这幅光景。二人各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各自手里的书。
社团教室的正门旁挂着社员表,文学社的社员名单当然是更具有文学气息,那名单便是用木牌代替,社员太多排不下怎么办?文学社完全没有这种担忧,因为现在门边挂着的,一个是木牌,另一个也是木牌。
冬花,秋叶。
仅此两个名字。
在我加入这个社团之前,这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社团并不只有一个,一楼的摄影社和我们是同样的情况,只有两人的社团。也许在哪个角落里,这样的社团并不少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已经很晚了,便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摆钟,时针指向了数字六,因为这个老古董总是会快一点,所以现在应该是快六点。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确实和我猜的一样。
小花学姐此时依旧沉浸在精彩绝伦的故事中,迟迟不肯离开,泛黄的日光透过窗户趴在如丝绸般的长发上,微垂的眼帘将如同宝石的瞳孔半掩,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虽然不忍打破这幅画卷,但时间确实不早了,我便提醒道:“小花学姐,快到晚饭时间了哦。”
“啊!已经这么晚了!要赶紧回去了,不然要被爸妈骂了。”小花学姐惊了一下,便迅速收起书本。
花容大惊,如画卷失色。
“阿叶,你不走吗,还在那发呆。”
“啊,走的,时间不早了。”我也将尚未阅读完毕的小说放入包中,迅速离开社团教室,来到走廊上。小花学姐见我出来了,便拿出钥匙将门锁上。
“明天见。”
“嗯,明天见。”我和小花学姐在校门口分别。
该回去吃晚饭了。
回到,那个拼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