莾古怕水。
也只怕水，所以封印它的是丰饶之灵与沛雨之灵。
当白小织听到乌小米的话，就已经知晓了少女的想法。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回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法动用灵源。走，我们回去，回到乳白空间，莾古威胁不到我们。”
“小织，奈奈莉娅老师和乔绾绾前辈……都还困在雾里。”
“……她们会有办法。”
“我们得救人，水系低位序列不多，塞壬之舞又是专属序列，这里找不到其它巫祝了，她们需要我。”
“可你快死了！”
“……”
白小织嘶吼出真相，终于泣不成声。
“那根本就不是感冒，你快死了，你灵源透支过度……医生说，你没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
伸手，轻抚白小织的头发。
乌小米抿唇微笑：“我听到了，傻瓜，当时我在装睡。”
“那你……”
“如果一定要离开，那，我想轰轰烈烈的。
我想闹出点大动静，让更多人记住我。就算死，也在鲜花与掌声中死。
因为那些，对曾经的我而言……遥不可及。”
“……”
乌小米从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他”不是那些流氓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汉尼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普通，从来都很普通。
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普通人的弱点与期望。
一个平平无奇的流浪孤儿，没有什么传奇天赋，没有什么金手指。就连凶狠都是装出来的。
伪装，可是步入社会的必修课，只是他装的像了些。
“小织，你知道么。当我看见自己出现在视频里，看见那些夸奖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因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赞扬，这种滋味，真的——太让人着迷了。”
“虚荣也好，愚昧也好，我喜欢那种感觉。”
“所以，我想当救世主，我想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听见掌声，我想让更多人看见我，一个完美的我，无论我曾经如何。”
“小织。”
“帮我吧。”
“这最后一舞……献给你。”
……
白小织合上双眸，眼睑藏起了泪光。
手指沉重的搭在琴键上。
她不会水系序列，所以，与其无意义的参加战斗，不如留下来，帮乌小米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Dance of the River Spirits》
这就是白小织选的曲子。
与融合后的塞壬之舞韵脚刚好。
琴音，响起。
……
当黑雾的浓度超过阈值，一只庞大凝实的巨大猞猁开始成型。
它一抬步，便能跨过半个莾古山岭。
爪子抬起，就如一座小山落下，要盖住整个学院。
“咔——”
黑雾泉眼之处，一抹光芒迸裂闪烁。
是圣源水晶。
乔绾绾手中的水晶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失去光泽。
“抱紧我！”奈奈莉娅高举长杖，杖头镶嵌着丰饶之灵的圣源水晶。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那摇摇欲坠的光芒在勉强驱散黑暗，还在如螳臂当车似的，试图阻止封印泄露。
两女紧紧拥抱在一起，躲藏在这最后的光芒里。
“都怪你！都怪你偏要叫我来！”乔绾绾抱紧奈奈莉娅大哭，“这下好，咱们俩要死在一起了！”
“在这鬼地方当巫祝，你早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才不当巫祝了！整天干活还不给饭吃，咱们俩要是会序列一二三四五至于这样吗？”
“就是六七八九十也行啊！”奈奈莉娅也哭起来，“我也不当了！这破巫祝谁爱当谁当吧，明天我就辞职！”
“咱们俩还有明天吗？”
“要是有明天，咱们就去旅游吧！就像丰饶之灵和沛水之灵那样……凭啥她们俩能度蜜月去，不负责任的丢下封印就跑啊！”
“对！咱俩也跑！”
“跑跑跑！”
“咔——”
许是责怪信徒的不忠。
连丰饶之灵的水晶也碎裂开。
守护的光芒，瞬间，消失无踪。
两女彻底暴露在无尽的恶念里。
然而……
恶念却没有发动攻击。
“你听见什么了么？”
“好像是钢琴声……谁啊，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弹钢琴。”
“这曲子你不熟悉么？”
“嗯？你是说……啊！是小织练的那首！”
“哗——”
一只水鸟破幕而至！生生撕开黑雾的阻隔，以至神至纯的力量驱散邪恶，降临泉眼——
水鸟打开了一条路！
透过路，奈奈莉娅和乔绾绾终于能窥见外界景色。
路的尽头，是舞台。
尚未熄灭的聚光灯下，少女裙尾飞扬。
她高昂着下巴，玉颈似不屈的天鹅，清澈水流随着她的折扇流淌，环绕周身，映着光，化作流动的光带。
乌云不知从何而来，硬生生杀灭了猞猁的威风，在天空中与黑雾猞猁分庭抗礼。
炽热明雷轰然落下！
在少女扬起手腕的刹那，雷电照亮少女惨白的面容，随着折扇的一指，将几十猞猁灰飞烟灭！
她们一时竟看得痴了，痴醉在这舞姿里，忘记了逃跑。
“小米说的没错。”
奈奈莉娅苦笑轻喃。
“祈雨术加塞壬之舞，真的很美。”
可这一舞的代价……
是命。
两位巫祝挽着手，在塞壬水流帮助下，以最快速度跑出黑雾泉眼。
尚有师生在烈焰中哀嚎，但柔善之水拂过他们的伤口，清凉的驱散疼痛。
这是一场暴雨。
往日里让人不安的乌云，此刻却带着最厚重的安全感。
雨滴铺天盖地，但地面仍旧干燥如新。
没有一滴雨水落到地面。
那些雨，在半空中便已抱团成型，化作千千万万只飞鸟，向莾古山脉每一只怪物杀去。
“这是怎样的天赋……”乔绾绾望着少女舞姿，痴然喃喃，“我教她的是小祈雨术，可这已经接近大祈雨术了……”
大祈雨术可是序列77，甚至还在塞壬之舞的前面一点。
“这可是我徒弟，当然……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我的幸运。”
奈奈莉娅仰望着女孩。
欣慰，却心痛如刀割。
当初在森林里捡到她时，自己从未想过。
就是这个站不起身，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的女孩。
她击退了兽面族，找回了圣源水晶。
她融合繁花，解除了村内的危机。
她甚至，终结了莾古山脉几百年的噩梦，从镜夜中带回了前代巫祝，自己的……父亲母亲。
到底谁是谁的导师，到底谁在照顾谁……
……
琴声依旧。
清澈的水流里，不知何时，渗透了几缕殷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