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罗大人,您终于来了!”将头发剃光的中年男人激动得仿佛要发疯,一股难以言明的剧烈情感在他的胸膛中扩散开来,是兴奋,是喜悦?不,那是凌驾于它们之上的东西,对了,是解脱!
一边的年轻人轻咳一声,推了下这位大人,提醒他注意形象。
“巴克吗?你看起来变了很多呢,和三年前相比,”骑士拉开简陋的椅子,女孩淡然地坐在了上面,向四周望了望,这个房间里仅有的用品只是两张椅子一张桌子还有桌上的煤油灯,“比如……更憔悴了?”
巴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手指触及的地方一片油腻。“当然会更加憔悴了,我的大人,”他心想,“整整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我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大概只有天上的四神知道。”
“不过,”女孩轻声地说,“辛苦了,剩下的一切,轮到我了。”她低下头,看着不经意紧握在一起的手掌,故作轻松地发问:“等这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去做什么呢?”
巴克露出一副难为却又十分向往的神情说:“大概是长呼一口气,然后买张车票,回到故土,去乡下娶妻生子吧,列罗大人。”
“是,是吗……”银指环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一张苦笑的脸——那是列罗大人。
“列罗大人,”一个待着黑框眼镜,皮手套上满是油污的女孩走进来说,“准备就绪。”
巴克不满地皱皱鼻子,这下人怎能如此轻易地闯入,还让列罗大人闻到如此作呕的气味。
“列罗大人体内流淌着工艺之神的血液,”一名骑士拿下头盔,眉飞色舞地说,“您一定会很快适应那里的生活!”
另一名骑士静静起身,跟在女孩身后准备离开。
列罗大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适应了之后再去摧毁它吗……
“我这种人……果然不配拥有一个栖身之所。”
女孩仿佛听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和那名骑士离开了房间。
“列罗大人,这是标记了萨满当年所住房间的地图。”巴克身边的年轻助手递来一张图纸。
列罗大人轻轻接过,但是来不及端详——巴克突然起身,身边的骑士也离开了她,站在巴克身旁。桌子被移走,煤油灯的火焰浑浊起来,阴影霸占了他们的脸庞,本就不太熟悉的面目似乎愈发模糊不清起来,列罗大人安然地坐着,目光迷离起来。
面前这些下人的表情变得严肃,右手如龙爪擒住心脏位置,用所巴赫独有的发声方式如吟唱般祈祷:“愿天上的四神,赐您神灵的气运、尊贵、灵巧、敏捷,您所至之处,虽万火纷迷,仍如履平地。”
奴仆们的神色产生了细微的变化,眉目延伸,温和且虔诚了许多,他们单膝跪地,用另一种更加玄奥的口吻:“愿所巴赫历代先王与列罗的不死魂降临并守护您!”
列罗大人抓紧了地图,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那沉重的负担与责任终于真正地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忽然有些瑟瑟发抖,后背阴涩发冷,仿佛鬼魂贴了上来。
奴仆们闭上眼睛,声若沉钟,让列罗大人近乎昏倒:“我的,列罗殿下!”
“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伊泽尔说,在去宿舍的路上。
“是什么?”麦克斯大致能猜到内容,但还是这么说。
“为什么接引人会是教务长?”他问,“在我印象中,这不是教务长该做的事。”
“嘛……这是因为原本的接引人临时有事,外出,因为回归时间与第三名新生告知到来的时间非常接近,于是他只能去接引第三名新生,而我这个闲人……”麦克斯说,“就被校长打发来了啊。”
木质屋门之外,偷听已久的骑士忽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扔掉手套的少女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不安……”骑士回答,然后和少女走到一边,小声地描述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也就是说……册封仪式完成了,她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叶卡·列罗公主殿下了?”
“是。”骑士低下头,按理说,一位骑士是不需要,甚至是不允许向下人低头的,可是现在看来,下人反而像是这位骑士。
“你先回去好了,下一步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少女轻声说。
骑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担忧地说:“可是……”
“你放心,铂,”少女打断了他,“萨满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毕竟,连他自己,都永远属于我!”
骑士走远了,看向再次戴上眼镜,穿上手套的少女,心想:刚刚那句话,真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娇蛮,其实之前戴上难闻的皮手套进入房间,也应该是为了欺负一下那位列罗大人吧……
他摇了摇头,骑上了自己的蒸汽机车。
三人走在潮湿的小路上,远处属于清晨的淡雾仍未完全散去,小路两旁是种类不同的花卉组成的花圃,路面铺着碎开的大理石,隐隐组成一副圣母救世图。
说是小路,其实有差不多三百米长,五米宽了,足够十个人并肩前行,或者三辆马车。伊泽尔之所以称其为小路是因为一张木牌上写着“沉思小路”,小路上确实有几个岔口通往花圃中的小亭,可在伊泽尔看来,这并不适合沉思,反而利于谈情说爱。
微风吹起一片花海,伊泽尔额前的发丝向上掀起,这双金色的眼睛仔细而专注地观察着从自己眼前飘过的色彩。
他回头看向莲娜,女孩被花瓣包围,长发四散,似是有些不安,那双天生淡漠的金瞳极具威严地看着伊泽尔,却又像是羞怯的小兽般小心翼翼地打量同类。
风停了。
他们停在两栋一模一样的五层白色楼房前,楼房两侧爬满了青翠的常春藤,松鼠在枝叶间玩耍。
“看起来很古朴。”伊泽尔说。
“三十年了,”麦克斯说,“它们与皇宫同时完工。”
伊泽尔看了看常春藤环绕的窗台,又看了看莲娜,最后视线落到麦克斯身上。
麦克斯温和地笑着,掏出两串带着精铁卡牌的金属链条:“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卡牌上铭刻着房间号,去吧,我可爱的学生们。”
但伊泽尔和莲娜都没有动,而是接过链条之后就开始仔细观察,链条上除了卡牌之后还有一张蚀刻了校徽的钢片,细看的话,钢片上面纹了数根线条。
莲娜拿着它,看得出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伊泽尔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故人重逢的欣慰。
“纹铁眼……”伊泽尔对莲娜说,“一种特别的门锁。”
“是啊小少爷,”麦克斯从伊泽尔手里拿过纹铁,“纹铁眼是萨满大人坚持安装的,虽然他现在消失不见了,可是纹铁眼我们仍然坚持使用。”
“萨满吗?”伊泽尔收回钢片。
“是,萨满。”
“莲,走吧。”伊泽尔走向右边那道蔷薇遍布的白色栅栏门。
“哦……嗯。”莲娜带着行李走向了左侧。
“终于,完成了!”麦克斯松了一口气,看向腕表,“时间很早……那么……”麦克斯跟在伊泽尔身后,走过了栅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