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早晨总是清新而愉悦的，但可能今天是个例外。
“乌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擦洗咖啡杯的白泽抬起头来，一边喃喃着，一边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但这样的压抑天气反倒让游客的热情水涨船高。毕竟谁愿意忍受那似火的骄阳呢？
“来杯卡布奇诺。”坐在柜台前的夏琪说。今天是周六，没什么事情的他在兼职工资的诱惑下跑来店里帮忙。只不过不擅长泡咖啡的他被安排做了清洁工。午后，店里只剩下两三位顾客在一边看书，夏琪便决定给白泽敲上一笔，结果——
“二十四。”白泽面无表情地说。
“我是你店员。”夏琪说。
“二十。”白泽没有抬头。
还不如在家里吹空调，夏琪一边想阴着脸付款。他这一个月的工作基本是在文稿里度过的，今天也不例外。他要做上一周的周报，这令他多少有点焦头烂额。白泽闷闷不乐地冲完咖啡，加入牛奶和奶沫，把杯子推给夏琪。
但有一说一，白泽的手艺真心不错。夏琪一边喝一边想。
店里其实并没有很多员工。白泽/采薇/一位帅气的胡子拉碴的眼睛大叔——
风铃叮当一声，店门被推开来。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轻便短袖和牛仔裤的女人走进店内，四下张望着。
“欢迎光临！”林采薇的声音热情奔放，“您是——”
“你好，小妹妹。”那女人把头一歪，微微上扬嘴角，看了眼采薇，“白泽在吗？”
刚刚一支忙活的白泽此时从柜台后面直起身子，见到来人后同样微微一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文茵？”
“还是在开咖啡店啊。你这习惯倒是和十年前一样。”被叫做林文茵的女人在吧台前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了眼一旁的夏琪和采薇，，轻轻嗤笑一声，“这两只是你的新宠物？”
“嘿！”夏琪不满地说。林采薇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开个玩笑。”女人笑了一声，看着擦拭着杯子的白泽，“给我来一杯冷萃。老口味。”
“二十，这边。”白泽在收款机上操作一番，把扫码枪递过去。林文茵很干脆地掏出手机付款。她看了眼旁边的夏琪，
“所以……文茵，你来找我做什么？”白泽冲好咖啡，递给林文茵，后者把咖啡杯转了一圈。
“没有，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林文茵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错。”
这种说辞并不能使白泽信服。“来找我什么事？”他问。
女人摊开手，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好吧。我确实是有事。不过他们两位……？”她看了下旁边的夏琪和采薇。
“如果他们有意向的话，或许可能有点帮助。”白泽淡淡地说，“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文茵女士，海燕集团的HR部门经理。也算是……我的同窗好友吧。”
“是啊……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真令人羡慕。”林文茵笑着说，“不过论年龄我还得叫你前辈呢。”
“前辈？你也是神兽吗？”夏琪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一旁正在做一杯杨枝甘露的采薇笑了笑。
“不是哦……阿姨更厉害哦。”
林文茵笑了笑：“小姑娘很敏锐嘛，下次叫姐姐更好一些。你去过湄洲岛吗？小朋友？”
一语点醒梦中人。夏琪恍然大悟：“湄洲岛……你……你是妈……”
“嘘，店里还有别人呢。”林文茵笑了笑，“好吧，白泽。是这样的，近日警方那边接到多起报警，声称见到了一只大型犬科动物。”
“那可能是什么人养的违禁宠物吧。”白泽洗完一个杯子，摆到架子上。他一边走出柜台一边唠叨：“我之前在救助中心看过一只藏獒。很大的。城里人哪里会见过这个？站在笼子里比我还高。”
“那长两米左右的呢？”林文茵不慌不忙地喝咖啡。夏琪和采薇的脸僵住了。白泽扬起眉毛。
“你确定是犬科？”
“确定。”
“还有什么别的特征？”
“永远抓不到。除非这也能算特征。”
“在什么时候出现？”
“大部分在夜间，不过也有少数几例在日间。”
“有没有可能是常规物种？基因改造之类的？公会没有这家伙的资料吗？”
“你知道没这可能性。记载很乱。单凭几个电话不可能确定身份。不论如何放任它到处晃荡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所以你来找我？我都退休多久了？”
“对。这也是苏老爷子的意思。你比较了解这些家伙。辛苦了。”
白泽显然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了解的精怪仅限于中国和周边国家，你要来个舶来品，那种地狱犬啥的我可不知道。”
“嗯。总之……老爷子希望你去帮忙看看。如果能沟通就劝他离开。如果不行，老爷子允许动手。”林文茵说着喝光了咖啡，“能续杯吗？”
出乎夏琪意料，白泽又给了林文茵一杯。
“谢谢。”她说，“原来我们是想着自己处理的，不过您既然在这里……或许您和獬豸两位能够更好地解决这件事。”
“你们还知道什么？”
“这东西曾经出现过的地点，我一会儿发你文档。有想法吗？”
白泽洗干净手，看了眼旁边的两位呆呆的听众：“想到了几位，不过没有证据。帮我转告老爷子，让他手底下人多走走。不论是什么东西，我担心会对人不利。”
林文茵点点头：“我会带到。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不送。”
“等下，我还有个问题。”一旁的夏琪突然说。刚要起身的林文茵转过身来，温和地看着这位少年。
“你想问什么？”
“你……您为啥不去……收了这妖怪？”夏琪有些战战兢兢地说，“毕竟……您……您是……”
“啊……这个问题嘛……”林文茵停顿了两秒，然后给出了一个令夏琪印象深刻的答案。
“因为你们这些求职的大学生啊……HR在这个时候很累的。所以我才来喝咖啡，不是么？”
“有什么想法么？”回去的路上，夏琪问白泽。后者看着眼前的路面，手指敲击着手机屏幕。
“我可以去买那个生煎包吗？”坐在车后排的采薇问。这辆属于白泽但由夏琪掌舵的帕萨特刚刚路过了一家生煎包店，采薇看着车窗外，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一抖一抖。
“会胖。”夏琪头也不回地继续开着车。尽管这辆帕萨特是白泽的，他依旧开得顺手。
“那也停下来买一个嘛。”采薇用楚楚可怜的神态说。夏琪坳不过，只得停下车。
“你要吗？”回到车上的时候他问白泽。后者挥了挥手：“在忙，稍等。”
在车辆行驶到城区高速路的时候，白泽总算放下了手机。他眉头紧锁着盯着迎面而来的车水马龙。
“问了几个老家伙，不过都不是他们。”白泽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得从头再来，先回家看看文档吧。这是什么？生煎包？”
结果白泽一个人吃了三个。这下子夏琪根本没得吃。好在离家并不远了。
“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事情干的话，我这里有张地图。”白泽走进自己的房间——现在是采薇在睡——拿出一张海门市的地图，“钉到软木板上面去，按着那个文档在地图上那玩意出现过得地方钉上大头针。”
“为啥不用电脑？”夏琪一边看白泽把文件发到自己的手机一边问。
“不习惯。狐狸崽，打算吃什么？”
“炒泡面！”
白泽头也不回地扎进厨房忙活。
“我看看……旗杆巷……大中路在这里！甬江道……这么长一段……哦哦水仙路在……这里。”
“那是中山路了……”夏琪不客气地指出，“你这个狐不会有点近视吧？”
“小小的失误而已。”采薇说着把针头拔出来插进正确的位置，“我看看……北桥巷……”
结果白泽端着炒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千疮百孔的地图。他只好又去房间里拿了一张自己钉起来，扎上大头针。
“你可以看到这些规律。”白泽说，“六起时间中，大部分的目击地点都在老城区。目击时间基本是在子时。如果把这几个点连起来……很有意思。”
“这像是蜗牛壳的纹路，越来越小了。”
“很好夏琪。这家伙可能在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它很聪明。”白泽缓缓吃着泡面，仿佛那是一件优雅的艺术品，“今天晚上试着去碰碰运气。”
“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我会叫上獬豸。”
“那只神兽也在这里？要我们帮你吗？”夏琪热切地问。
“你们？”白泽看了一眼两人，“你要是死了，采薇，我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夏琪也是。你俩真要帮忙就给我待在屋子里，别添乱就行。”
夏琪和采薇一脸挫败。“那……白泽大——不是，白泽你加油。”
白泽想了想。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帮忙……也不是不行。回头会有人来联系你们。帮我看看监控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对吧？”
这点倒是可以，于是两人爽快地答应下来。接下来的时光里，夏琪又缠着白泽问问题，从西方诸神问到天庭大将，采薇则在一旁狼吞虎咽。等到吃饱喝足之后，白泽收拾碗筷，夏琪和采薇两人盯着那张地图，兴奋地讨论着。
时针过了十一点，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敲门声。正在喝茶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白泽示意两人退后，自己过去拉开门。
门外那位高大的男人让夏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位留着胡子，带着眼镜的律师在他看来和陈冠希倒有几分相像。不过他很快从白泽邀请他进屋的行为判断出这一定就是獬豸。
“你好，小狐狸。”他摸摸采薇的头，“最近怎么样。你是……夏琪是吧？你好你好。”
“你好。”夏琪和他握手，“您是獬豸，是吗？”
“害……别您不您的，叫我谢长庚就行，喏，我的名片，请笑纳。”
律师啊……这倒是挺符合设定。
“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白泽给谢长庚送上一杯热茶，一边问道。后者毫不迟疑地从自己的大包中抽出一支黑色的东西。夏琪看出那是一把电击枪。
“你们已经这么高科技了吗？”夏琪吐槽。
“与时俱进嘛。”谢长庚呵呵一笑，“欸欸小狐狸，那个别碰！”
正要碰桌子上电击枪的采薇连忙缩手。
“我还以为你们要现真身打架什么的……”夏琪有点失望。白泽和谢长庚对视一眼。
“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没人会这么做。”谢长庚解释，“这样做很可能会吓到群众的。毕竟谁愿意看一只大猫在街上跟大狗打架呢？”
“得了，回来再解释吧。”白泽把装着电击枪套的腰封扣好，看了眼手机，“你俩留神下唯唯上面的留言，我跟他说了，他一会儿来找你们。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两人说完，便转身离去。出门时，谢长庚转过身子来向屋内的两人挥手致意。
外面，整座城市已经安静下来。住户的灯光纷纷熄灭。唯有空中跃动的繁星和十五的圆月，默默地等待着狩猎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