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郎怔怔地看着城门,心里的念头如杂草一般,惊涛在胸膛翻涌。
“如果现在跑了,我应该能跑的掉的吧,向西而后向南,一路南下,跑到天南海北,如果这样,我应该就能活下去了吧。”
小女孩看着父亲呆立在原地,疑惑地问:“阿爷,你怎么了?”
脑海中的思绪飞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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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阿郎,快来啊娘子要生了!”
“阿郎,孩子出来了。”
“阿郎,非常抱歉,娘子血崩了。”
城门郎仿若痴傻了一般呆站在原地。
抬头看天,日光洒进眼睛却变得细碎,缓缓合上双眼,眉毛拧成一团,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股酸涩的感觉从他的鼻尖扩散开来。
浓郁的悲伤如水里的墨滴在心头扩散,他大口的喘气,弯下腰忍不住的干呕,他感觉自己有一部分魂魄伴随着干呕而出。
他不敢相信这短短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温暖的日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心却渐渐冰冷。
耳鸣、持续的耳鸣,隐约间听见眼前的人在说着什么。
“阿郎,快去看看娘子最后一面吧。”
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接生婆抱着孩子退到一旁,妻子躺在床上,惨白的面庞,微弱的呼吸,这种种都如刀一般割在自己的心上。
他走上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缓缓跪在床前。
“郎君,是你吗。”妻子声音微弱“我,真的好累啊。”
“是,是我。”他颤抖的声音,而后紧闭双唇,如孩童般把呜咽吞咽,泪水止不住的涌上来,眼角亮晶晶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汇成两条银河挂在两颊。
“郎君,你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明事,知理,要谦逊,中庸,我期待她变得优秀,但我更希望她幸福。郎君,你要保护好她。最后告诉她——‘娘亲真的真的很爱她’。”
“郎君,尽管我们过的清贫但我从未后悔遇到你,希望来世,我依旧能嫁给你。”
“郎君,不要悲伤,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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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产床前,妻子对自己的嘱托回响在脑海中。
城门郎俯身摸了摸女儿的头,眼含温柔地说:“没事,我们先去吃饭吧!”
城门郎拉起自己女儿的小手,向着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
坐在酒楼中,女儿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佳肴与酒水。
城门郎随意点了几样菜,看见女儿对别人桌上的酥山很感兴趣,便又点了几盘酥山。
店家先是端上来几盘果脯,果脯酸酸甜甜十分开胃,女儿吃了许多,脸上洋溢起开心的笑。
酥山总归是女性的最爱,酥的做法并不困难,只是部分原材料获取困难,做酥山,需要先将酥,(酥与我们今天的奶油、黄油大致接近,是某类乳制品)加热到近乎融化、非常柔软的状态,然后向盘子一类的器皿上滴淋,淋出山峦的造型,最后放到冰窖里冷冻。
女儿看着眼前的酥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开心地说:“谢谢,阿爷!”
“没事,趁凉吃吧。”城门郎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要不然快化了。”
女儿拿起勺子,挖起一大块,举给父亲:“阿爷,你也吃!”
“好好好,我也吃。”城门郎一口咬下,味道如何呢?
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
一股冰爽从胃袋翻腾而其,扩散开来,虽是秋日,但也算是神仙享受了。
女儿好像很喜欢酥山,和父亲你一口我一口,不消一会儿,便吃完了。
第三道菜是——生鱼片,片片纤薄,肉上的脉络分明,白嫩嫩的鱼片,一片片的码在盘中,蘸上醋倒也别是一番风味。
第四道菜是——水盆羊肉
混杂着香料与原材料的鲜美汤头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清香,宛如一池莹润的春水,香味并不单薄,鲜香的“俊俏”羊肉,漂浮在波光粼粼的鲜汤之上,点点油星微微漂荡,韭、葱、蒜、大白菜便是清湖里的油绿水草,饦尔木掰碎泡入其中,只消一会儿,一碗丰盛的水盆羊肉便做好了。
“好香啊!”女儿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吃起来“谢谢阿爷!那个黎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他可真是个好人。”城门郎微笑着说“吃慢点,别吃的太急了。”
“嗯嗯,以后咱们家有了钱,你和阿婆就能轻松一点了!”女儿将口中的食物吞下“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好好赚钱,让你和阿婆轻松一点!”
“好,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城门郎心中一叹,母亲的尸身昨日由观音堂废墟找到,肉身已是腐烂,孩儿不孝啊。
两人吃饱喝足过后,城门郎带着女儿前往不远处的乐楼,女儿一直想进去听戏,可是自己囊中羞涩,只得作罢,如今便可以大胆进来,选个好位置,也算是完成女儿的心愿吧。
一曲《踏谣娘》作罢,台下观众渐渐散去,城门郎探身询问女儿:“还想看吗?”
“唔,不想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好,我都快睡着了,主要我看不太懂。”女儿揉了揉困倦的大眼睛,两只眼睛睡眼惺忪。
城门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出声询问:“我们要不要去射圃玩一玩?”
“啊,好啊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女儿拉起城门郎的手,向着射圃的方向赶过去。
太阳已经渐渐向着西边歪倒下去,光芒洒在父女二人的脸上,衬托得二人的笑容格外灿烂,而此时已是酉时四刻。
踏进射圃的大门,城门郎拉着女儿向着新手区走去,女儿四处张望,就像好奇宝宝一样,她探头探脑,看着其他人认真的样子,于是也不再出声。
城门郎由站位开始教学,一直到射箭后的放松,他认真地教着,女儿也认真的听着。
女儿一直练习,练了许久,直练到太阳落山,命中率依然惨不忍睹,脸不由得鼓起了两个小小的包子。
“没事的,你才是第一天学,你可比老爸我当年厉害多了!”
“真的吗?那我以后能变得跟阿爷你一样厉害吗?”女儿扬起眉毛,脸上的小包子消了下去,脸上显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当然了,你以后一定会比我更厉害的,一定会的。”
“啊?哈哈!我们去吃饭吧!”女儿开心地说。
城门郎看着眼前的夕阳,心中一叹,这么快吗?
吃饱喝足后,女儿和城门郎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两人踏着皎洁的月光,好似地毯,闪烁的星星像是一颗颗宝石,点缀在珍贵的毛毯上。
“女儿,你看,那七颗星共称为北斗七星,他们就像一个勺子,有着勺柄以及斗口,它们可以用来辨认方向,先寻找北斗七星,从北斗七星的斗口方向,向上延长一段距离最亮的星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永远都在北边;也可以用来辨认季节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方向季节说纯属道听途说)
“是,是吗,啊呜,谢谢阿,阿爷......”终归是小孩子,走着走着居然困倦得睡着了。
城门郎轻轻托起女儿,向着家中走去。女儿有点过于的轻了,每当看到女儿省吃俭用时,就会痛恨自己的无能。
“假如,我能赚到更多的钱、假如,我能更有用一些、假如...”城门郎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充满了失败,命运使自己失去了妻子、母亲,幸好自己的女儿没有因为自己而出事。
走进家门,看着自己灰尘遍布的房间,叹了口气,拿起被子盖在床上,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拿出一床被子盖在女儿身上,看着女儿睡觉时脸上的笑颜,城门郎内心又是一阵梗塞。
他扶着桌子,一路摸索着,倒在了女儿房间的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他的眼角划过未干的泪。
第二天,卯时一刻。
城门郎烧好热水,准备好早餐,又去叫醒女儿。
女儿睡眼惺忪的站起,在院子里洗漱起来。
在院子里用过早餐,城门郎抱起睡眼惺忪的女儿,向着县署慢慢走去。
假如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但每一个梦都有尽头,城门郎站在县署门前,深吸一口气,向里走去。
黎青等三人早已等候多时,城门郎轻轻摇醒怀中的女儿,女儿困倦的起身站在地上,看见黎青等人时,却是一惊:“几位大人好。”
黎青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城门郎:“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吗?”
城门郎摇摇头,而后看向女儿:“你以后,就跟着黎大人吧!”
“啊?为什么?”
“你忘了你娘亲的嘱托了吗?成为一个优秀的人!黎大人不优秀吗?”城门郎轻轻地问,而后又说道“跟着黎大人,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唔,可是阿爷,我舍不得你啊!”小女孩纠结地说。
“没事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学成归来的那天,我会为你接风洗尘。”城门郎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柔声说道。
“那,那好吧。”小女孩低落的回应。
“我们走吧。对了,她的名字叫什么?”黎青看向城门郎。
“刘林夕。”
“刘林夕,跟你父亲好好道个别吧。”
“阿爷,不要悲伤,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刘林夕坚定地说。
黎青与刘林夕顺着迎恩门,顺着朝阳的光辉,顺着眼前的光明大道继续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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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看着眼前三人,无奈开口说:“我只是来处理他的事,好歹也是我徒弟的父亲,他被押往京师之后,是要被砍头是吗?”
“是的。”覆囚使凝重地看着黎青“请问您言下之意是?”
黎青慢条斯理地掏出木弓,悠然回应:“给我一个面子,让我来吧,与其客死他乡落个身首异处,到不如让我来,好歹也能留个全尸,我等会儿给你们再做个假的便是了。”
“我需要与陛下沟通。”覆囚使从怀中掏出玉牌与陛下汇报此事。
“陛下同意了。”
“好。”
随着黎青向着手中的木弓灌注真气,木弓通体化为黑色,一箭射出,一道黑色闪光,穿过城门郎的胸膛,在他身后化作一个黑色漩涡,魂魄渐渐从躯体中飘出,魂魄向着黎青恭敬一拜,便被吸入漩涡消失不见,而黑色漩涡在魂魄消失后,也渐渐消散。
黎青向另外二人告别后,躯体渐渐变化成城门郎的模样,而木戒则是向着西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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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郎妻子生孩子的前一天
一位手上戴着金镯的僧人经过城门郎的家门前,讨要一杯水喝,城门郎的妻子请他进门坐了坐,准备一些吃食给他,他在用饭时提出为妻子念经,祝福她生产顺利。
在念经过程中,僧人左手捧着经文,右手却是做着不明的手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
不一会儿,梵声消失,僧人提出告辞,城门郎的妻子及母亲对僧人表达了感谢,与僧人告别,僧人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看着二人,也是告别。
城门郎妻子生孩子的当天
僧人出现在半空,眼睛直锐地观察着屋内的动向,突然,他嘴里发出一个怪异的音节,城门郎妻子的孩子出生的同时,妻子突发血崩。
黎青激斗黄风怪时
僧人闪身出现于观音堂中。
随手摄走城门郎母亲的魂魄,并为小女孩下了一个暗示,当暗示触发时,黎青会陷入既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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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一下
阿爷——耶,同爷,阿耶不好打,就写成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