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唐突,似乎也是时候聊聊关于过去的事情了。
如各位所见,少女的名字是奥契丝,是经由魔术师之手制造而成的,拥有自我意志的,独一无二的人偶—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奥契丝,我的女儿,我最完美的杰作。”意识自混沌中诞生,睁开双眼,她第一位见到的人类,是一位衣着落魄,身形枯槁的魔术师。
“你是?”
“···啊啊,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父亲,奥契丝,我亲爱的女儿。”无名者,这不仅是那个男人的代号,也是其罪业的象征:为了炼成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偶,那个男人不惜向着自己的恩师与学派挥下了倒戈的獠牙。弑杀同门,掠夺圣器,作为代价,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面容与名字,余生只能带着滑稽可笑的面具示人。
“是,师傅。”“···师傅,吗?如果这是你对我的看法的话,也好。很好,那就由我来担任你的老师吧,奥契丝。”假面下,将身体隐藏在黑袍下的男人的笑意中透露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他对奥契丝很满意,但奥契丝其实并不喜欢他。身为魔术师,无名者无疑拥有着非凡的才能,但哪怕身为人造物=幼子的奥契丝也不难看出,他的身上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人性。
魔术师是超出伦理道义的存在,这是奥契丝在第一堂课上最先学到的知识。
“奥契丝,我最可爱的学生,过来,坐到这里吧。虽然我很想从理论开始教授,但很可惜,比起我的那些死读书的无聊同门,我更擅长实践操作。所以,第一堂课,我们就从实践开始吧。”男人的声音中透露着温柔与耐心,真是完美的师长啊。
有那么一瞬间,奥契丝发自内心地对他感到了一丝亲近,直到她顺从老师的指示,走进了黑暗的地下室,那弥漫的血腥与黑暗中那温暖滑腻的触感将她带回了可怖的现实。
“···老师,这是,什么?”“当然是我们今天的教具,我亲爱的孩子。既然你愿意将我视作师长,那我自然会将我身为人偶师的知识全部倾囊相授。人偶是模仿人类,意图超越人类的存在,所以我们的第一步,是了解人类的构造。”这是常识,我可爱的小奥契丝。他的声音依旧如此愉悦,似乎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对于他而言就如同饭后的一杯咖啡一般习以为常。
不,那不是所谓的教具,那是你的同族,你的同门啊,老师。不可名状的肉块在锁链与钩绳的悬吊下因为神经反射不断抽动着,宣告着其仍然“活着”。奥契丝见过它们身上被血污染红的服饰,这种款式,她曾在自己的老师身上见到过。
“无需犹豫,小奥契丝,他们不过是失败的刺杀者,不值得可怜可爱的你为他们悼念。毕竟,若是我不慎失手的话,变成这副惨象的就是我也说不定呢。来吧,让我们翻开教义的第六页,拿起手术刀,让这些你名义上的师兄们发挥自己最后的价值吧。”
“···是。”伴随着扑哧一声与飞溅于脸上的鲜血,奥契丝终究没能对着老师说出自己的疑问。破旧的房屋,偏僻的郊野,为了追杀自己的老师,那远在西方的师祖对于二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友善。是啊,不过是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奥契丝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刺下,在血腥味中,奥契丝一如老师的期望不断成长着。
“奥契丝,我亲爱的学生,你的天赋真的让我惊叹。”无名者放下了手中的典籍,发自内心地对着眼前的少女拍手称赞着。三年前那位懵懂的幼子,如今已经成长到足以一个人将追杀者彻底埋葬的地步了。
“···比起您的赞叹,我其实更期待能获得向往的自由哦,我亲爱的老师。”锋锐的手术刀自袖间一闪而过,面前捂着喉咙的魔术师严重的惊骇仍未彻底消散,便彻底失去了象征着生者的温度。
“向您致意,我亲爱的学长,您的魔术技巧带给了我全新的启发,为此,我不得不在神圣的魔术决斗中使用某些更直接的方式,希望您若是泉下有知,可以原谅我失礼的行为。”唉,拥有娴熟的魔术技巧,却忽略了战场上的直觉,我的学长们基本上都是些只擅长坐在教室里的高塔魔术师啊。
“看起来你似乎很遗憾,小奥契丝。毕竟我们的同门们不会像我们一样,拥有多到数不完的人生阅历,不是吗?”“那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少一些所谓的阅历,不是吗?自从我诞生以来,我们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月,不是吗?”
三年的朝夕相处与东躲西藏,如今的奥契丝也对自己的创造者与老师有了更深的了解。弑杀同门,叛离人偶科,这个男人的疯狂,起源于一场实验悲剧。在那场悲剧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却在人偶科的干预下,连复仇都没能得到允许。
于是,这个男人陷入了疯狂。“既然我的同门中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就由我来亲手复活她吧。”
创造一个完美的人偶,作为他可爱的女儿的复活媒介。为了这个目标,这个男人盗取了人偶科的秘宝,弑杀了同门,开始了颠沛流离的一生。
他是一位天才。单凭个人的能力以及残缺的设备,他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奇迹,突破了一直被人偶科视为天堑的课题—创造出真正的自律人偶。
他是一位失败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他施展了禁忌的仪式,在与他女儿相似的人形中所诞生的,并非是女儿从冥界回归的灵魂,而是一个继承了部分记忆的,一个全新的意识。奥契丝,这便是少女的起点。
“呵呵,我的女儿,这便是我们的宿命,不是吗?”“···不要这样称呼我,老家伙。我是奥契丝,不是你那早已回归轮回的女儿,更不是她的替代品。要不是如今的我还没办法破解你的诅咒,我早就把你丢下,远走高飞了。”有些厌恶地甩开男人伸向她的手,奥契丝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
更瘦弱了。三年前的他若是枯槁的老者,如今的他简直就是蒙着一层皮的骷髅。丧失名字的诅咒,所夺去的不仅是这个男人的面容与名字,还在不断地带走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
这个男人的声音依旧年轻,但哪怕奥契丝不动手,他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呵,是在担心我的身体,还是在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对我露出獠牙呢,我亲爱的女儿?”“···当然是在估计复仇的时机,我亲爱的老师。这三年来,我所遭受的苦难,我会在诅咒带走你前,让你一一品尝的,我亲爱的老师。”
奥契丝恨着他。三年来,无数残忍的实践,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有那些血腥晦涩的魔术···正如无名者所言,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了奥契丝—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
“呵呵···不要心急,小奥契丝,就算老师我已经时日无多,也不会虚弱到输给现在的你。耐心,弑师这件事情,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枯瘦的手指轻点,无形的屏障便将突然袭杀过来的铁爪接下。坐在轮椅上,戴着滑稽面具的枯瘦男子似乎对此发自内心地感到期待。
啊啊,实在是一脉相承。
“···由您来亲手指点我如何弑师,实在是够讽刺的。”“又有什么不可呢?比起死于诅咒的侵蚀,被自己的至高杰作终结,或许会更令我感到欣慰也说不定。啊啊,你可以理解吗,我的小奥契丝。或许你会觉得我疯狂到无可救药,但我一直爱着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你的那些禁忌的知识。”
“不要这么说,我的小奥契丝。知识是无罪的,它所导致的结果,只会取决于其所有者如何去使用,我应该早就教过你这个道理了,不是吗?”
“···呵,从您口中说出这些,实在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算了,反正根据契约,我们的相处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等把你带到那个地方,我会亲手带给你死亡。你罪无可赦,我亲爱的老师。”
传承知识,完成复仇,以及,护送他前往“应许之地”,这是自己的老师在奥契丝身上留下的诅咒。在完成这三道契约前,奥契丝将一直被束缚在无名者身边,扮演着乖巧学生的角色。
“是啊···为了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我也得多努力下才行。”“···呵,那你可要努力活到我杀死你的时候啊,我亲爱的老师。”
漫漫长路上,银发的少女孤身一人推着轮椅,向着老师预言所在之处前行着。接下来的故事,就留到下次继续讲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