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奥契丝犹豫着打开了那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通讯设备。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冈崎进行例行通讯了。因为日常生活的繁忙而疏忽了与外界的联络,嘛,诸如此类的借口实在是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是自从上次与冈崎的联络后,她一直没能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罢了。
“那个,不好意思,你拜托我的事情,我终究还是失败了。伽薇那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慧,老实说,她的那份执着程度也确实有点吓到我了···咳咳,总之,那孩子已经得知你的下落了。虽然倒也没冲动到立刻不顾一切想办法前往到你身边的地步,不过姑且还是让那孩子隔着设备和你见一面比较好吧?就算我知道你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有不得不从那孩子身边离开的难处,但好歹也是你亲自照顾长大的孩子,对吧?”
这两个月来,冈崎那边的研究也并非毫无收获。幻想乡的结界限制了科技手段的干涉,但魔术确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规避结界的干扰。经过对奥契丝留下的资料的研究,在运用了些许科学之外的手段后,冈崎终于攻克了通讯设备只能传递声音的技术难关,二人也终于相见,以自己最真实的面貌。
“···听你的口吻,总觉得你是不是把我当作是什么不负责任的单亲家长了啊····”“嘛,这倒没有,毕竟,你这家伙的外貌看起来比那孩子还要年幼啊。”屏幕的另一头,红色的,如同燃烧着的灼眼此刻看起来有些黯淡,深红色的长发在身后盘成长长的麻花辫,一袭红色的长裙。冈崎梦美,亦或是草莓教授,人如其名,她那一身红色系的配色与草莓实在是过于相称。
“梦美,在这里我也得提醒一下,在外表年幼方面,你差不多也没有资格说我哦。年仅18岁就当上了教授,在见到你真正的外貌前,我一直都以为你在开玩笑来着。”年仅18岁的教授兼大学讲师,这家伙真的是有够夸张的。
“嘛,这倒是确实,不过我也早就习惯因为外表被别人小看就是了。毕竟我的大部分学生们的年纪比我还大呢~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总之,既然你再次联系了我,看来你是接受了我的提议?”
“···是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明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于情于理,我也确实应该和伽薇那孩子好好聊聊,不过,或许我内心仍然存在着一个在不断叫嚣着逃避的声音吧。”
唉,理清思绪,这又谈何容易。
奥契丝与伽薇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照顾了伽薇六年,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人偶重新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看着她从少女蜕变为成熟的女性,看着那个比自己还要矮小的萝卜头长得越来越高。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从幼子到成年人,竟然只需要这么短的一段时间。说起来,当时我离开伽薇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倒还是我更像是妹妹一点~
母女,姐妹,亦或是别的什么关系。回想起以前的往事,奥契丝依旧会忍不住于嘴角浮现起一抹幸福的笑意。
啊啊,我爱着那孩子。所以才有必要。所以才不会后悔。
奥契丝于伽薇,是绝不能长期相处在一起的存在。她不会忘记,伴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伽薇的容貌正愈加与自己相似,她的情感,从淡薄到丰富,再逐渐向着空洞转变—这样下去,那孩子的眼神里,除了依赖与顺从,什么都没有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伽薇绝不是名为“奥契丝”的个体的附属与替代,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人类,她必须作为人类生存下去。所以,我,我····
我(奥契丝) 逃 跑 了 。
“···喂,奥契丝,奥契丝,喂,你在听吗?”耳畔中,冈崎的声音从模糊逐渐再次变得清晰,将她从幽深的回忆中惊醒。
“哈,哈···放心,我没事,只不过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我们刚才聊到哪里来着,啊,对了,是在商量和伽薇那孩子视频会面的事情对吧?哎呀,怎么你的表情这么沉重,不需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只是一时走神了而已,真的。”
如同从幽暗的深海中挣脱,那份难以言说的不安感依旧盘踞在她的核心中,不断侵蚀着她的内心。啊啊,没有关系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吗···”但你的表情简直如同一位死里逃生的溺水者一般啊,向着设备另一边的友人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冈崎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算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继续商谈吧。关于你和伽薇那孩子的会面,让我这个外人在场,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问题哦,梦美,毕竟你已经知晓了那孩子的部分情况,那我自然也不打算将这些瞒着你。而且,梦美,你会作为安全装置存在,担任着非常重要的职责。详细的情况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后我再告诉你,总之,如你所见,伽薇那孩子和我存在某些神秘学意义上的联系。这种联系比所谓的血缘要牢固得多,或许,我们可以用“诅咒”来称呼它。如果没有你在场,当联系再次建立时,我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可以靠自己将其切断。”
怎么样,开始发现自己被卷入了非常麻烦的事情?没错,我的朋友,你已经逃不掉了。望着屏幕前冈崎那逐渐严肃的神情,奥契丝唯有回报带着三分戏谑的苦笑。
“啊啊,是的,真是麻烦的事态,但对我而言,或许也是难得的经历。总之,所有注意事项我都记住了。会面时间无法超过三分钟是吗,放心,我会帮你们计时的。”
“嗯,毕竟是初次尝试,我们必须要尽可能保证时间的安全性。当我和伽薇交谈时,我或许会无法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你的计时对我们而言时是十分必要的···好了,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完成,就带伽薇过来吧,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再次和那孩子相见了。”
“···好的,千百合那孩子已经去将伽薇带过了了。那么,我也该退居幕后,将屏幕交给伽薇那孩子了。要加油哦,无论是你,还是伽薇。”
伴随着梦美的身影离开了屏幕,经过了短暂的平静,清脆的靴音正沿着画面外的走廊由模糊逐渐清晰。
优雅从容,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躁与期待。唉,那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耐心啊。
足声落入奥契丝的耳中,是那样熟悉。数不尽的黄昏中,她曾无数次与中脚步声为伴。
门被有些粗暴的推开,一位少女大步流星地从后方走出,随后,于画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银色的长发,石榴色的眼眸。画面中的少女与奥契丝有着七成相似,却显得更加成熟。干练的学生装束,富有光泽的银发随意地披在肩旁,从那疏于打理的杂乱模样,似乎可以一瞥其主人不怎么平静的心绪。
啊啊,伽薇,伽薇。明明才分别了两年多,却已经成长到让我感觉陌生的地步了啊。但是这样才好,与身为人偶的,不曾变化的我不一样,仍旧能够成长,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你,正是身为人类的证明。
“···别忘了保持平静,伽薇。放心吧,既然我愿意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就代表我不会再突然从你身边逃跑了。啊啊,想说的话实在是堆积如山,但比起道歉,看到你如今仍在茁壮成长的模样,我才彻底放下心来。见到你一切安好,我很开心哦,伽薇。”
“···啊啊,是的,我也很开心,姐姐。”轻启樱唇,欣喜,安心,渴望,愤怒···伽薇那张缺乏血色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各式各样的神情。面对不辞而别的奥契丝,她想必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然而话到嘴边,所吐露出的却是最为朴素的言语。
“啊啊,是的,看来我们彼此的心情依旧有共情的部分。关于我对于不辞而别的歉意,还有对于你近况的好奇,想说的话简直堆积如山,但是考虑到时间有限,这些话题就留到下次吧。放心,我会写好书信,然后想办法通过冈崎转交的,你大可以对此好好期待。”
“···嗯,关于姐姐你过去两年与如今在幻想乡的经历,我都很想知道。啊,对了,还有如今我正式跟着冈崎教授转到了日本的大学,成为了冈崎老师名下的学生。”
“嗯,要好好跟着冈崎她学习哦,毕竟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年轻,但真的非常博学,你跟着她,一定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哦对了,别忘了继续学习魔术,除了给冈崎的那些,我的研究可得靠你传承下去啊···哦对了,还有,既然进了大学,要好好多交几个朋友,嘛,虽然我个人不会很高兴,不过果然,趁着年轻,或许你也该试着找个男朋友了。你还那么年轻,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终究还是太困难了,嘛,虽然这方面是我的失职···”
“不,关于男朋友,我想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这个打算,毕竟我早就有心上人了~”“欸,是哪个臭小子···”“是淑女的秘密哦,姐姐,哪怕许久未见,你依旧喜欢如同老妈子一样碎碎念呢~”
“···啊,抱歉,时隔两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以长辈的姿态进行说教,那个,惹你生气了吗···”“不,该怎么说呢,有种回到小时候的安心感。放心吧,虽然对于姐姐的不辞而别感到不满,但我从没有对与姐姐一起的生活感到怨恨呢。”
“多亏了姐姐将我从地狱里拯救出来,我才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才能如同一般人一样长大。能够与姐姐相遇,一定是我最大的幸福吧。”啊啊,这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伽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敬仰我吗···只可惜,她心目中完美的姐姐,内心却远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就是了。
“一如既往地对于赞美感到无所适从呢,姐姐。对外表现得完美潇洒,独自一人的时候却总喜欢钻牛角尖,姐姐果然没有我就不行呢。等着我吧,姐姐,等我完成了与你的约定,等我成长为更加成熟美丽的女性后,我会找到你的。地域的距离,血缘的诅咒,这些我都会想办法跨越给你看。等到了那时候,你就没有借口从我身边逃走了,要等着我哦!”
少女那自信的宣言刚诉说完毕,画面便随之模糊,看来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
啊啊,还想再和那孩子多说说话,为什么三分钟的时间会如此短暂呢···
“啊啊,抱歉抱歉,因为为了防备意外状况的出现,我直接切断了通讯···咦,那个,奥契丝,你,是在哭吗?”“吸,吸,不,只是眼睛进了沙子,才没有哭,吸,吸···”
“啊哈哈,算了,总之,这次会面似乎平安结束的样子,伽薇那孩子似乎非常满足的样子呢。作为她的教授,我也非常愉快哦~”
“嗯,是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冈崎。感谢你让我和伽薇那孩子一起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那孩子在外界的生活,就靠你照顾了。”“嗯,交给我吧,毕竟收取了代价嘛,而且我也很喜欢伽薇那孩子。剩下的部分,就用你和伽薇的过去进行交换吧,毕竟我对那孩子的经历也很好奇。”
“啊啊,当然,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看来下次书信要写得长一些了。
结束了与冈崎的会谈,奥契丝将手轻轻从因为泪水有些红肿的面容上拂去。所有悲伤的痕迹全部消去,那游刃有余的温和笑意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时间差不多,大酱与琪露诺酱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哼着歌步入厨房,看来因为她不错的心情,今晚的餐桌或许会比平常更加丰盛些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