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乡中,人类是否是最为弱势的存在呢?
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视角或许会得出不同的答案。从力量的角度看,人类自然是最为弱小的。没有足以立身的实力,不经过后天的刻苦学习,便无法认识到魔力的存在。飞翔与弹幕,每一个掌握了这些技巧的人类,在族群中毫无疑问会得以以英雄相称—然而,这些对于妖怪而言,只不过是先天的本能罢了。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类在幻想乡,可以说是备受宠爱。农业神改善土质,保障人类的田地能够年年丰收;河童控制水流,预防水患侵扰人里;在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风时,妖怪山的天狗也会出动,帮助人里平息灾祸。
对于妖怪而言,人类的存在是必要的。毕竟说到底,最初的妖怪诞生于人类的恐惧中。人类的畏惧与信仰,对于妖怪而言既是力量增强的根本,又是稳固自身存在的根基。既摆出令人畏惧的姿态与人类保持一定距离,又会在暗处对人类施以援手,对于妖怪们而言,这是与人类相处的,最习以为常的姿态。
处于幻想乡最底层的,并非最为弱小的人类,而是野外的妖精们与那些不入流的弱小妖怪吧。
哪怕是被誉为妖怪乐园的幻想乡,似乎也难逃弱肉强食的命运。既然最为弱小的人类因为其必要性而得到保护,脑袋空空的妖精们缺乏欺压的价值与必要,那么,那些相对而言比较弱小的妖怪们的地位自然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弱者被强者欺压,一旦获得力量,自然会打算反抗强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这是赤蛮奇的想法,但她相信,在如今局势昏暗的暗巷,有这样想法的妖怪绝对不止她一个,只不过,她更为幸运,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已。
“看啊,他们带领着人类封锁了你们的家园,压迫着你们的未来,为什么你们不选择揭竿而起呢?来吧,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我会赐予你足够凌驾于强者之上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赤蛮奇的脑海中日夜回荡起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似乎没有明确的意志,只会在梦境中讲述着模糊不清的故事,亦或是发出难称字句的低语。
另一个声音则难辨男女,不断地煽动着赤蛮奇对强者的仇恨,日日夜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对这个脑海中的声音感到厌烦,开始逐渐对这个声音的话语产生共情了呢?伴随着对于反抗的理念的逐渐加深,她明显能感觉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正从自己的身体中不断涌现出来。
直到现在,脑海中的声音终于变成了一个,而她,或许也只能听到一个声音了。反抗吧,赤蛮奇,如今的你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是时候让那些高高在上,擅自决定弱者命运的家伙们见识下你们的骨气,也是时候让生活在人里,将安逸视作习以为常的怠惰人类们回忆起,所谓妖怪,究竟是如何恐怖的存在了。
这条红色的围巾,或许已经不需要了吧。
“哎呀,这可真是····”红色的围巾自奥契丝的眼前飘落,将赤蛮奇头颅以下的部位完全展现在奥契丝面前。
没有与赤蛮奇精美外貌相称的纤细脖颈,在头颅与肩膀的连接处,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飞头蛮吗,没想到赤蛮奇小姐你这严严实实的打扮居然并不是为了装酷,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吗。”“是啊,毕竟再怎么说,这里也算是人类的地盘,哪怕身处暗巷,为了融入人类的社会,我们妖怪都会或多或少地做出些妥协···不觉得很憋屈吗,明明只要向人类展现我们的强大就好,为什么要让我们来迎合人类的观点呢?”
一个,两个,三个····伴随着赤蛮奇的头颅脱离身体的制约,飞到空中,六个与赤蛮奇的面貌别无二致的头颅自阴暗的角落中浮现,带着或生动或呆滞,或仇恨或平淡的表情,化作包围圈将奥契丝圈在中间,虎视眈眈着。
与其说是控制着自己的头颅飞出去,倒不如说更擅长增加自己头颅的数量。这就是赤蛮奇擅长的能力。虽然与妖怪传说中辘轳首的表现不尽相同,但这或许是古典的妖怪在幻想乡发展而成的,全新的表现形式吧。
“哎呀,被包围了呢~话说我还蛮好奇的,赤蛮奇小姐你既然可以分裂出这么多副体,这些脑袋又是否有独立的人格呢?”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玩笑,哪怕身陷包围中,奥契丝似乎也没有对眼前的危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认真。
“···事到如今还有功夫关注这些吗,你们强者的傲慢总是让人火大。”那么,开始吧。
飞头「Seventh Head」
与赤蛮奇平日孤高帅气的装扮不同,她的符卡命名倒是显得朴实无华。七个头组成的符卡就直接用{第七个头}来命名。虽然尽可能使用了英文来增加时髦值,但怎么说呢···老实说,奥契丝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感觉微妙地没什么干劲。
“嗯···很普通的名字呢。”“要你管啊(恼)”好吧,看起来是不小心激怒她了,怎么会这样呢。
伴随着赤蛮奇夹带着些许羞恼的宣言,七个脑袋忽地散开,以奥契丝为中心,开始保持着一定距离旋转了起来。
七个脑袋,七个不同方位的火力点。密密麻麻的红色激光从脑袋们发光的双眼中射出,直指奥契丝的要害,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慢悠悠逼近的蓝色大玉。虽然比起激射的激光,大玉的速度要慢了不少,然而正是因为速度的差异,才巧妙地与极速的激光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动与静交织的天罗地网。
按兵不动的话就必须面对激光的洗礼,急于闪避激光的话反而会正中她的下怀,被四散的激光逼入角落,最终被包围过来的大玉彻底封死所有退路吧。以最小的角度侧身,让灼热的激光贴着面门擦过,嗅着空气中隐约留下的焦糊味,奥契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虽然设计上可圈可点,但实际表现出的效果其实也就那样吧。重视了速度与追击能力的激光,因为仓促的使用而存在穿透力不足的缺陷;与此相对的,饱含了一触即发的过量魔力的大玉则因为需要精细操控而不得不在速度上进行妥协。
虽然一开始,往往会被激射的激光打乱阵脚,因为躲避而疲于奔命,然而,实际上只要静下心来观察一阵,便可以简单判别出二者威胁度的差距了。
没错,不过是取舍问题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家伙在弹幕中还可以这么从容?”
飞头「Ninth Head」
无往不利的激光与弹幕的轰炸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令想要欣赏奥契丝狼狈姿态的赤蛮奇深感挫败。伴随着她的号令,新的两个头颅从身旁浮现,在经过短暂停顿后迅速加入了战斗。
虽然这些头颅严格意义上而言,和她共用一个意识,并不会产生精神分裂的症状,然而正如同人偶师操控人偶需要魔力与精力一般,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到分体之中,让她们步调一致地行动,对赤蛮奇而言同样是一种负担。
九个。要维持每个头颅的最大出力,保证对其的精准操控,哪怕此刻的赤蛮奇拥有奇异力量的加持,同时操控九个头颅的她,也不得不迎来她的极限。
九个不同位置的炮台,九个互相掩护,充满变化的火力点,根据赤蛮奇的推测,一般的妖怪应该早已拜倒在绝对的数量差距面前才对,为什么,眼前这与人类无异的小姑娘却可以在如此密集的弹幕间起舞?甚至,直到现在,赤蛮奇连对手究竟拥有什么能力都未曾知晓过?
“原来如此,你已经迎来你的极限了吗?真是遗憾,虽然我个人并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但若是你的实力止步于此,想要凭借力量征服人里的话,或许会有一点点难度哦?”“···闭嘴,闭嘴,像你这样的强者,又怎会明白我们弱者的痛苦与挣扎···拿出你的实力吧,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你是在侮辱我吗?”
奥契丝发自内心的感叹与劝告,落入赤蛮奇的耳中,却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密集的激光将阴暗的巷尾点亮得如同白昼,暗蓝色的大玉带着危险的波动,化作明雷堵截了奥契丝所有的退路,而最后,铺天盖地的米弹几乎填补了周遭的一切空隙。
哪怕奥契丝的话语并不能传达到赤蛮奇的心中,在狂怒的指引下,无头的骑士早已超越了极限。脑海中那喋喋不休的声音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那不知何来的力量也在赤蛮奇的不断榨取下迎来了尽头。
啊啊,足够了。并非因为声音的煽动与撺掇,此刻赤蛮奇心中的怒火与燃烧的战斗意志,无疑出自她自己最真切的情感。我受够了,受够了成为强者的棋子,受够了面对灾难,自己只能服从权力者的安排,却无能为力。
来吧,让强者见识下我们“弱者”的意志吧。
“···做得不错,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话。”赤蛮奇的眼中恢复了清明,那澄澈的红眸中闪烁的并非愤怒与破坏的冲动,而是孤高与渴望胜利的意志。在战斗中,辘轳首小姐超越了自己的极限,展现出了自己最强的力量。面对着这样的她,奥契丝觉得,自己必须要给予相应的尊重才行。
平日里最习惯使用的未来此刻并不在身边,使用魔术似乎又与此刻酣战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那么,就使用这孩子好了。
“此刻正是见证意志的光芒之时,来吧,主教,让她见识下你的信仰吧。”
烛光符【点燃意志】
修长的,如同手杖的烛台剑从奥契丝的袖口中抽出,在奥契丝魔力的激活下,杖顶昏暗破碎的烛台被重新点燃,那昏暗的火光在漫天激光的照耀下,微弱地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强风吹熄—本应该是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在赤蛮奇惊骇的眼神中,那遍布烛台全身的铜锈与污渍,伴随着烛光的点燃,正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极速消融着。斑驳的金漆重新冲刷,变得高贵,本应镶嵌着宝石的空洞重新被结晶填满。转眼之间,那满是破败的烛台便褪去了污秽,如同时光倒流一般,重新展现出自身巅峰的姿态。
那是一柄华贵而充满威严的权杖,沉重而优雅,顶端上的烛光如同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一般明灭闪动,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一般。
“消散吧。”权杖敲击在地面上,如同寺院的晨钟般振聋发聩。在那一瞬间,赤蛮奇似乎看到了,在幽暗的山洞中,无数虔诚的信徒点燃了烛光,向着某不知名的存在发自内心地跪拜。
一切都被点燃了。无论是漫天的激光,还是欺近的大玉,亦或是细小的米弹。空中飞散的头颅,身后的墙壁,她的身体,当那微弱而坚定的烛光映入她的眸中,赤蛮奇的世界,似乎全部被点燃了—当然,她脑海中那个一直寄生的声音也是。
那并非残酷的,焚烧一切的火焰,而是为他人指引前路,带来安宁的灯火。站在点燃的世界中,赤蛮奇感觉到的并非灼热与痛苦,而是一种,久违的,放纵过后的轻松感。嘛,当然,那在脑海中不断哀嚎,化为灰烬的声音,或许也是她感到轻松的原因?
嘛,算了,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了,不是吗?躺在燃烧的世界中,赤蛮奇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只留下现实中,面对陷入昏迷的赤蛮奇,有些不知所措的奥契丝:坏了,我是不是用烛台敲她的时候,太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