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车厢内机械钟的黄铜指针缓缓指向六时，这辆隶属于阿维赫斯帝国的轨道列车正载着卡佳一行人驶入黑夜。
因百年前阿维赫斯帝国“伟大远征”的失利，不仅其通往拱卫地的关口都市被诸国占领，任何具有阿维赫斯官方性质的组织队伍也不再被允许进入拱卫地进行研究和探索。同时，这条现在明面上由聚集地“依阿赫”所管理的铁道被严苛限制了每周可以发出的车次与列车时速，以避免当拱卫地内发现有价值的研究对象时，阿维赫斯帝国任何可能拥有的“竞争机会”。诸多限制之下，被誉为“庇修斯神之心”的长途轨道列车“赫尔兹”便成了帝国周边聚集地内的技术公司与无机者们前往拱卫地的唯一选项。
除去包括行李车与发电车在内的五节必要车厢，赫尔兹余下的二十节车厢被划分成了四个档次：被布置成小型移动公寓，连沐浴都可以随时做到的三节一等车厢；四人为一组，拥有一定私密空间的五节卧铺二等车厢；至少是卧铺的七节三等车厢以及五节只有怨种才会选择的硬座车厢。
显然，卡佳最后的选择是带领自己的队伍成为怨种。
除了打算多带些货物往返的商人，赫尔兹的四等车票往往是没什么人买的。先不说车票的价格没比三等车厢便宜多少，这趟被严格限速的列车自阿维赫斯帝都周边抵达拱卫地光单程就要花费两百多个小时。哪怕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身体没被颠簸成零件，在这之后不做休整就进入拱卫地内部也和放弃生命没什么区别。
拜托，就连那些骗钱的人身保险都会在条约里写明不和乘坐赫尔兹硬座的怨种签约，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可如果选择在抵达拱卫地外围的关口都市后休息一段时间，那些旅馆房间的高昂价格也会给这些几乎不留隔夜财的佣兵和孤注一掷来拱卫地寻求机遇的幻想家们好好上上一课。
说到底，这五节硬座不过是诸国变相加给赫尔兹的限速负重。
而在这般百害而无一利的前提下，卡佳仍选择四等车厢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小队的独处空间与接近行李车方便应对突发状况的优势。
而本就入睡困难的小梓也终于在经历两天一夜的颠簸后，靠在卡佳怀里任由车轮撞击铁轨的噪音把她那昏沉的意识拖入黑暗。
这不是什么愉快或是放松的睡眠时间，当小梓的身体陷入沉睡，她的精神却没有与肉体一同休息，反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又一次潜入到梦境当中。她最近总在做梦，可今晚的梦比起以往高清蓝光的沉浸式电影体验，更像是一盘放了几十年的破损录像带，沾满灰尘的胶卷放出的只有不成形的破碎画面与刺耳噪音，像是把大脑塞进破壁机转了几圈的疼痛更是在一瞬把小梓的精神拉回现实。
“唔……”
小梓轻哼一声，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
“你醒了。”
冷冰冰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嗯……我睡了很久吗？”
小梓本能地向人怀里蹭了蹭，可当她发现身后并不是熟悉的“人体工程学抱枕”触感而是坚硬的“险峻悬崖”时，一时的慌张差点让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原地弹起。
“你根本不是我的小鹿，你是谁！”小梓心想。她虽然很想张口把这句话问出口，但在停摆的大脑紧急启动后，她还是分辨出了对方是谁。
除了小梓，这次随卡佳一同出动的队伍成员还有三名。身后冰冷但连贯的说话方式与坚硬触感让小梓第一时间否定了对方是呆呆拉普丝和汹涌瓦吉娜的可能性。而一旦排除卡佳在内的另外三人，对方的身份便显而易见了。
“……琳？”小梓有些试探地问道。比起一些她不敢细想的恐怖故事或是深夜潜入四等车厢企图对美少女图谋不轨的肉食系平川大姐姐，小梓还是希望自己枕着的腿属于队伍里的另一个北帝国人。
“是我。”琳简短地回应道。“卡佳和瓦吉娜去前排车厢参加会议了，她叫我照顾下睡着的你。”
“啊，啊哈哈……这样啊。”小梓有些尴尬。“对不起，麻烦你了。”
小梓本想从琳的腿上离开，可对方那只突然抚在小梓头上的手却叫她停了下来。
“没什么麻烦的。”琳的声音很轻。“同为身怀央商之血的同胞，我们自当互帮互助。”
听到琳这么说，小梓索性翻了个身平躺在琳柔软的腿上。在适应了身旁火炉带来的光亮后，琳那张谁见了都会说是“标准古北美人”的俏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其他古北帝国的人也这样吗？”小梓有些疑惑地问道。“就因为我们的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一样，就能彼此视为同胞？”
“其他人怎么想，我不是很清楚。”琳轻揉着小梓的头，为她缓解着那还有些残留的疼痛。“但父母是这样教导我的，我熟识的亲友也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会和他们做同样的事情。”
“所以古北人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是央商。”琳眉头微皱，仙人般好看的面孔就是表情不满也别有一番韵味。
“古北是在皇朝覆灭后撰写史书者所起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人们知晓过去存在过这样一个国家。”琳顿了顿。“可现在这种只是为了人方便记住的名字却在记忆里代替了皇朝原本的名字，就连央商后人都快忘了我们原本的名字。”
“我们是央商人，而非古北人。”琳说着，捏了捏小梓的脸。“这就和那些愚人管我们叫‘乌鸦脸’一样，央商人不会说自己是‘乌鸦脸’，更不会如此称呼其他央商人。”
“所以……就因为我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小梓眨眼。“就必须像家人间那样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吗？”
“哪怕遇到了危险也会互相保护，真的有人能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到这步？”
“我们本就同怀着央商的血，又怎会——”
轰鸣声打断了琳要说的话。
不知从何而来的爆炸掀翻了赫尔兹本就老旧的车厢，小梓看着通红的煤炭从座位间的火炉内向外飞出，为世界上即将失去两到三个美少女这件事感到有些悲伤。
但琳似乎牢牢抱住了她的身体，在一阵天旋地转后狠狠压在了小梓身上。
“……我刚才是不是看到拉普丝飞出去了？”
强忍着把晚饭吐出的不适，小梓开口询问道。可在“嗤嗤”的声音中，琳的回答却与问题无关。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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