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春雷轰鸣不知,电光闪烁不定。
李子立站在大坟墓边,抬头望着峡谷狭隘的天空,心中隐隐惊讶。
“下雨了。”
“奇怪,怎么会下雨?极夜与极昼之地灵力混乱,往往雨水尚未形成便自行溃散。”
李子立瞥向方宁,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方宁之前施展那个神秘的术式。
难道是术式带来的余波?
李子立暗自吃惊。对于特使的能力多了一丝佩服。
“六目鼠在这里?”方宁眯眼,雨水哗啦啦地淋着他的头发,搞得他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使用木流车了!
当时只是想高调一点,便于后续行动罢了。
方宁目前只掌握奇门基础术式,用的有些粗糙,容易造成能量的外泄。而巽属木,木引雷,巨量的雷元素聚集在空中,导致了这番阴雨天气。
“没错,根据我掌握的线索,六目鼠的洞窟便在里面。特使,我要进攻了!”
李子立眯眼,气息在沸腾。
天地之间的灵气被吸收,缓缓运转,汇聚于手中的黑枪。
李子立身体宛如一张弓,筋肉为弦,枪为箭。
“破军!”
他怒喝一声,声音掩盖住轰隆隆的雷鸣,枪上缠绕着不详、恐怖的能量。
枪如惊雷窜入大坟墓,在一座座的坟墓之间穿过,无视了一群群游荡的幽灵。
“砰!”
只听一声巨响。
黑枪深深刺入一座不起眼的坟墓,击碎了墓碑。
黑枪孤零零地扎在坟头,一道雷电顺着枪杆钻入坟墓内。
“啊!”
一声尖叫从坟墓中传出,土石瞬间爆碎,一道残影掠出。
两人细细看去。
只见一个鼠头人身的妖怪,头上长着六只眼,嘴角有细长的须。
他阴森地看着右臂烂掉的皮肉,里面黑洞洞的一片,抬头望向李子立。突然温和地笑了笑:
“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当年从我手里逃走的小孩,你来我干什么?”
李子立伸手一招,黑枪回归。他冷声道:
“你杀我父母,今日我便是寻你复仇。在你作恶之时,便该想到有今天!”
六目鼠好整以暇地拿出一瓶药,给胳臂处理伤势,温和地笑道:
“当年我来到亡灵界,受了伤,又饥饿难耐。是你的父母帮助了我。他们可真是好人啊。”
六目鼠陷入了回忆之中,似乎有些感慨。
“给我吃的喝的,还替我处理伤口。喏,这瓶伤药还是你父亲送给我的。”
“只是,他们太善良了些。在得知我受了内伤,急需有强大的猎物来稳定功力,他们竟然毫不犹豫地献上生命。”
“真是好人啊。”
“你猜怎么着?”
六目鼠呵呵笑着,望着李子立那逐渐扭曲的面容,仍自顾自地说着:
“我当然不同意,怎么能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呢?”
“可他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我不接受,他们就要自杀。”
“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让他们与我的胃融为一体。”
李子立浑身颤抖,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回忆。
方宁站在坟墓边缘,皱眉地看着他们。暗道:“糟糕。六目鼠在攻心,试图寻找破绽。”
当即传音,用精神力惊醒李子立。
“醒来!不要被情绪左右!”
果不其然,李子立刚刚醒悟,六目鼠便挥舞着爪子攻来。
一人一妖你来我往。
六目鼠擅长寻找破绽,动作灵活,一边游走一边嘴炮,不断用语言骚扰李子立,试图勾起他的愤怒,以打乱他的攻击节奏;
而李子立在方宁的提醒后,对于那些垃圾话充耳不闻,只是专心进攻。
方宁看了眼法器。
六目鼠能量波动:2000.
“不对劲!”方宁皱眉,“资料上显示,六目鼠的能量波动上限在5000,现在明明是危险时刻,它却没有拿出真本事。”
方宁仔细观察,心中一突。
六目鼠一直在游走,与枪尖一触即分,不肯硬碰硬。
它在拖延时间!
“坎一。”
“堪妄!”
右手并指,能量汇聚于双目。
坎为目,使之可强化视力,堪破虚妄。
能量按照坎卦勾连双目经脉,一副虚幻的影像浮出水面。
若有人在此,会发现方宁的双目一片漆黑,如同深渊,不敢对视。
方宁看到在坟墓之下,有六目鼠挖出的数十条通道,四通八达,与峡谷外相连。
方宁仔细寻觅,发现了蹊跷。
其中一条地下通道,有一个鼠头人身的妖怪正在飞奔,与六目鼠长得一模一样!
方宁心中一突,凝目望向正在与李子立颤抖的六目鼠。
却发现,地上的这只不断喷垃圾话的六目鼠,只是一张皮囊!
在皮囊之内,空空如也!
而地下通道内正在逃跑的那只六目鼠,身上的皮消失不见,浑身血淋漓的。
“李子立!我们中金蝉脱壳之计了,六目鼠在地下!”方宁喝道。
李子立一怔,不顾伤势猛地一戳,眼前的六目鼠竟然漏气了!
皮囊笑呵呵一把抱住李子立的大腿,死也不放手。
“该死!特使大人,你去追他!”
方宁双脚点地,视线紧紧追随地下的六目鼠,一直到峡谷另一边。
六目鼠甫一钻出,便听一声巨喝。
“震二。”
“苍雷怒!”
恐怖的波动从苍穹传来,它感受剧烈的压迫感,浑身战栗。
一道道的苍雷从空中落下。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死亡威胁!
六目鼠倾尽全力,不断蛇皮走位,躲避雷击。
峡谷碎石滚滚。
方宁走上前去,一道残影突兀射出,锋利的爪子抓向他!
“砰!”
方宁被击飞,撞入山体。
六目鼠浑身焦黑,血肉裂开,可见清晰的白骨。
“该死!要不是我再次舍弃了一张皮,便交代在这里了。你竟然能够引动雷电?!”
自然界最恐怖的便属于雷,这对妖怪更是有克制作用,更何况经过了震卦的加成。
震聚雷,击碎一切邪佞。
八卦之术,每一系都延伸出高深莫测的术式。
“你是谁?!”
六目鼠警惕地看着方宁。
虽然方宁的能量波动非常低,但隐隐地有强烈的威胁感,远远超过李子立。
方宁缓缓从山体里钻出。“六目鼠?我代表天庭来找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你是天庭的人?”
天庭通缉它,它早就知道了。
不然也不至于东躲西藏的。
方宁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前辈的为人高尚,爱助人为乐。天庭听闻后,特请您办一件事。”
“请前辈为天庭的繁荣、万界的安定,献出一份力量!”
六目鼠神色古怪,“你认真的?我每天都在破坏天庭的规矩,怎么帮你?”
方宁温和地笑了笑,“很简单,请前辈落网,便是对万界最大的贡献!这也是您这辈子唯一的高光时刻。”
“我会负责任地用记录仪记录下属于您的最后一刻。”
六目鼠脸色迅速阴沉。
“小鬼,别太得意忘形了。我观你堪堪子灵境圆满,对上我神禾境,无一丝胜算!”
它的气息升腾,显然在释放所有的力量。
方宁看了眼法器。叹气:
“确实,你的能量已经突破至6000,显然资料有误。而我最多才1000。可是,打架可不是两个数字比大小。”
“你可曾听闻奇门之术?”
六目鼠六只眼睛齐齐流血,六道血光射向方宁。它声音嘶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宁双手同时掐诀。
与以往不同,往常是用单卦,这次他动用双卦。
“震二巽三。”
“组合术式。”
“雷击木!”
雷电被震卦引动,木元素被巽引动。
木元素缠绕住六目鼠,雷电被木气吸引,道道闪电从苍穹降落,狠狠落下!
六目鼠满眼惊骇。
“怎么会,你的气息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强大!足足十倍!”
……
同一时间,李子立解决掉泄了气的皮囊,朝这边赶来,抬头见一道道的苍雷落下,似有无边木气在复苏。
但最惹眼的,还是一道晦涩恐怖的气息。
“这股能量波动……至少上万!”
“是谁?是方宁吗?不可能!”
“他虽然是天庭特使,但也不可能在子灵境界便拥有上万的能量波动。”
“这太离谱了!”
李子立能够感受到,自己面对这股能量波动,将会被瞬间击碎。
……
六目鼠感受到恐怖的力量贯穿自己的四肢,雷电在身体四处乱窜。破坏全身的经脉。
木元素却又缓缓修复他的身体,不让它立即死去。
“你的能量波动,为何会瞬间提升十倍?”
六目鼠倒在地上,望着峡谷的一线天,不解地开口。
它已经败了,没有任何行动能力。
“奇门遁甲,说了你也听不懂。”方宁摇头,“其实,就是将两种基本粒子重新排布组合,发挥出十倍的效果。”
六目鼠瞪大眼睛,血液泊泊流淌,摇着头:“不、不可能!无论是哪种修炼道路,都只能炼化一种基本粒子,两种粒子同时掌控,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死亡!”
方宁来到它的跟前,摸索着六目鼠的腰。“如果有天才构建出两种粒子组合的正确模型呢?是否会化不可能为可能?”
六目鼠六只眼睛呆滞住,脑袋里轰隆一声,仿佛窥见了真正的大道。
“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可笑我死前才明白真正的大道。”
六目鼠心情复杂。感受到腰间的手在不停摸索,忍不住道:
“你有特殊的癖好?”
方宁一巴掌拍到它的脑袋上。“别多想。我只是在舔包。”
“啧,你可真穷,身上就几两灵石。”
六目鼠没听懂,只是沉默。“不用浪费时间了,我把我所有的家产都给你,你能饶我一命吗?”
方宁点头,“可以啊。”
六目鼠不得不信,老实交代了小金库的地点。
方宁拎着六目鼠,往回走,正好遇到李子立。
李子立见敌人已经被擒,大仇得报,心情也是复杂。
“特使去哪里?”
“哦,寻找战利品。”
李子立精神一震。搓着手。“您看,我也出了不少力,战利品是否……”
六目鼠擅长寻宝,家里财产肯定不少。
更何况李子立家破人亡,钱都花光了,别方宁还穷。一顿饭只能吃一个馒头,甚至拮据之时,得扒树根。
方宁点头:“我是没意见的。”
李子立喜上眉梢,正要弯腰感谢。
“但是,这战利品是天庭的。”方宁为难地指了指天上。
李子立脸色一垮。
方宁一咬牙:“算了,把战利品分你一份。回头上头查起来,我大不了把乌纱帽摘了。”
李子立连忙摆手,慌道:“不可不可!特使你可不能拿前途开玩笑。只是一笔横财而已,我能报仇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方宁皱眉:“可是你帮我这么多。不感谢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十两灵石。
“我个人赞助你三十两灵石,你回去买些丹药调理身体。你知道的,在天庭当神官,其实薪水并不多。我个人能力有限,如果这不够的话,我再去借——”
“够了够了!”李子立连忙摁住方宁的手,“该是我给您灵石的。”
方宁点头。
当下两人便一同前往六目鼠的巢穴。
六目鼠很老实,指出了正确的道路。
“无量天尊,这家伙可真肥!”李子立打开一箱子的灵石,心底一颤。满脸的灵气逼人。
足有上万两灵石!
方宁砰的一声关上箱子,阻断了他念念不舍的视线。
“不能多看,否则起了贪念,就难以割舍。”方宁告诫。
李子立连连点头,佩服起方宁的品质。
一心只为天庭付出,不求利益,所有的战利品都上交,还倒贴灵石给自己。
这样为天下安定着想的好神不多了!
“还有一事,李道友且回避。我要审讯六目鼠。”
李自立连忙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潮湿的洞穴只剩下一人一妖。
六目鼠小声地道:“我的财产都交给大人您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方宁点头:“走之前,你还需要告诉我一些疑点。你为何会躲避在亡灵界?我观你之前的行迹,在各界流窜,对于天庭的追捕浑不在意。是什么让你突然间变得胆小?”
六目鼠沉默不语。
方宁眯着眼,一只手缓缓伸向六目鼠的脑袋。
六目鼠连忙道:“只是金盆洗手,想过些安稳日子,找个漂亮母鼠生一窝小鼠罢了。”
“我赚的这些钱已经够我花数十年了。”
方宁不予回应,只是捏住六目鼠的嘴巴,另一只手指尖凝聚着小小的旋风,弹出去。
咔嚓。
一颗门牙被小旋风连根拔起。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洞穴。
甚至惊动了在外面看守的李子立。李子立蹲着怀里抱枪,觉得特别解气。
指尖第二道旋风凝聚。
“我说我说!”
拔牙的痛,而且是不打麻药。
即使它这样的老妖,也承受不住。
方宁一脸可惜地停手。
六目鼠捂着嘴,一脸惊恐。
“我在桃花源界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一处府邸失火。火势凶猛,据说是某个火系法宝泄露了火精,难以扑灭。大火绵延了三月,最后整座府邸化为废墟。连府中的下人都死光了。好在府里的大人无事。”
“但是,我不相信。”
“在大火燃烧的第二天夜里,我依靠一块水系法宝悄然遁入灾难现场。我当时只想找到些值钱的东西。替府里的大人物挽回些损失。”
“可没想到,我发现了一个账本。”
方宁目光一凝。
“什么账本?”
“用古怪语言写的账本,我看不懂。但是……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这场大火有问题。”
“为何?”方宁问道。
“因为所有的仆人,都晕了过去。我行走江湖,知道那是被下了毒。而能够将一府的仆人全部下毒的,唯有一人。”
“府主。”
六目鼠眼神慌张。
“我过往只是小打小闹,最多将两三个人葬在我的胃里。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你知道那个府里有多少人吗?”
“多少?”
“上万人!”六目鼠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桃花源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过后,那界的小天庭一片混乱,据说连大天庭都派了使者。整个小界暗流涌动。”
方宁摸着下巴。“账本呢?”
六目鼠指了指方宁的脚下。“我把它埋在那里。我不舍得丢了。毕竟,这或许牵扯到一桩大案,留着始终是有用。”
方宁面无表情。“胆小而贪婪。你真是个完美的矛盾统一体。”
六目鼠捂着脑袋:“我也不想啊!可我实在是好奇,那些文字在说些什么,是否指向某些秘密,秘密的终点是否隐藏着巨大的财富!”
方宁轻轻抚摸着六目鼠的后脖颈。
六目鼠身体僵硬,抬起头与方宁对视,心脏扑通扑通开始加速。
“大人……”
它颤声着。
“您说过,会放过我。”
方宁温柔地摸着它的脊椎骨。“那个府主叫什么?在桃花源界天庭任何职?你还知道什么信息?”
六目鼠眼中闪烁着恐惧,声音也在发颤,低声断断续续地说着。
最后。
它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停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也许是求饶的话,也许是对过往的回忆,也许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大人!”
一声嘶哑的尖叫,响彻小界。
……
“雨停了。”
李子立回头,看向浑身不染一丝血污的男子。
方宁一手提着厚重的箱子,怀里隐藏着一个账本。
“该返程了。”
极昼的天空,阳光冲破乌云,甚至隐隐有吞噬极夜的趋势。
一抹彩虹架设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