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内战的消息一瞬间便传遍了杰尔喀拉，与这个消息一同不胫而走的，是苏薇诺尔花园的守护者回归的消息。
我有点庆幸诺艾尔在提到我的时候只用了“她”做代词，没有提及我的名字。这样，人群也就不知道这个守护者具体是谁，只有一个女性人类的印象被留了下来。天下女人千千万，不可能每个都是苏薇诺尔花园的守护者。
天空中很快聚集了两批巨龙，它们悬停在杰尔喀拉城的上空，气氛焦灼。其中一队龙族中间混杂着不少天马骑士，那是追随诺艾尔的队伍。
一条黑龙从议会军中飞了出来，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吼。即便是熟知龙语的我，也没能听出那龙吼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那吼声中本就不包含任何语义。
诺艾尔化作龙形，飞上天空与那条黑龙对峙。诺艾尔的龙鳞是银色的，这使她在一群由绿龙，黄龙，红龙和黑龙组成的龙族中间鹤立鸡群。但她也比其他巨龙小上不止两圈，从下面看上去就像个袖珍的龙宝宝。
“冈图亚，我不会在容忍你做伤害这个世界的事情了！”天空中，诺艾尔用龙语朝着对面的黑龙吼道。
“我愚蠢的妹妹啊，你真觉得那些人类是值得你同情的东西？”
被称作冈图亚的黑龙，我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召唤鸣上瞳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在古代遗迹中袭击我的龙族。
“那不是同情！是和解！”诺艾尔声音中的情绪是悲愤，“既是和人类和解，也是和我们龙族自己和解！”
“和解？龙族和人类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和解！”冈图亚怒吼着，“人类只会贪婪地掠夺我们身上的一切，连灵魂都不会放过。你难道忘了巴德尔大人是怎么被人类收割的吗？”
“那不是她的错！我体会过巴德尔大人的绝望，那不是守护者的错，那……那是宿命的一部分！”
“宿命？龙族被这种无聊的东西束缚了千年，你现在又提它做什么？”
“是巴德尔大人魂归冥河才将我引向这条和解的道路，这就是宿命。如果你不能认同的话，那我们之间……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诺艾尔说完，飞回了队伍之中。
“诺艾尔！妹妹！我们之间……”
冈图亚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在龙与人混编的大军中失去了诺艾尔的踪影。
像是信号一般，诺艾尔的离场触发了两军之间的战斗。我得赶在出现死者之前离开这，不然诀别水晶能把我折磨致死。
我跳下竞技场的高墙，用引力魔术做缓冲平稳落地，随即钻进了谁也不会注意的暗巷之中。
“等等，铃音，先别走。”
我刚想要启动诀别水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诺艾尔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时候，总之……”诺艾尔红着脸，“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在我看来，诺艾尔口中的“一直以来”只有短短的五天罢了，“我们从交手到今天才五天而已，今天不过是我们见的第二面。”
“不，这是宿命。”诺艾尔说道，“是宿命将我们引向了同一条路。”
“是吗，你开心就好。”我当着诺艾尔的面，背对着她启动了诀别水晶，消失在她眼前。
我刚刚回到木屋，伊丽丝便跑到我跟前来，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焦急。
“龙族……内战了。”我苦笑着，“我可能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那杰尔喀拉怎么样了？”
“毁了不到一半，现在是龙族两军交战的主战场。”我把实情告诉了伊丽丝。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伊丽丝抽出法杖，念起了离开苏薇诺尔花园的咒文。
我连忙拍了一下她的背，阻止她把咒文念完，“你干什么！你现在下去可是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作为领主的女儿去体察一下民情怎么了！？”
“问题不在那！”我满头黑线，“你现在人在帝都的学院，要是一声不吭地趁着龙族打仗的时候回了家，你那视如己出的领民都会发疯的！”
“……也对。”伊丽丝咬了咬嘴唇，放弃了下去的想法，“是我失态了。”
几天后，我拿到了第一手的龙族内战战报。
龙毕竟是独行生物，如此规模的集团作战不是他们的强项。而诺艾尔把指挥权交给了人类指挥官。不得不说天马骑士的指挥官也算是个逸才了，在第二场战斗中就让魔术师骑上巨龙的背，让千年前的龙骑士传说再现人间。议会军在持续三天的战斗中讨不到什么甜头，撤了回去。只是苦了下面的普通百姓，杰尔喀拉城又被摧毁了不少。
我扣上诺艾尔亲自送来的战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场战争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议会军接下来会向哪个方向发起攻击。
杰尔喀拉的领主，伊丽丝的父亲拜隆·诺杰亲自接见了诺艾尔，并对她的理想表达了崇高的敬意。但天马骑士是拜隆的亲兵，不可能以援军的身份参与龙族内战，这一次并肩作战是以防卫杰尔喀拉为名义的，议会军若是转而攻击别处，天马骑士便不能予以支援。以诺艾尔手下的龙数，是绝无可能与议会军抗衡的。
“所以，这就是你忍着痛苦也要到苏薇诺尔花园上来见我的原因？”我把手里的文件丢在桌子上，向一旁的诺艾尔问道。
诺艾尔学会了控制自己的魔力，让她在苏薇诺尔花园上不至于像巴德尔一样被爆头。
“那只是一方面！一方面而已！”诺艾尔涨红了脸，“另一方面是……我……想……”
诺艾尔越说声音越小。
“想什么？”我把耳朵凑过去。
“才不是想见你呢！”诺艾尔用力推了我一把。
这个死傲娇。不过，这样也挺可爱的。
“咳咳，说正事。”诺艾尔摆正了姿势，“就是，你作为守护者，能不能给我们提供点……经济上的支援？”
“比如说？”
“我的战士们是要吃饭的，你也知道，龙族的食量嘛……有点大。”诺艾尔眼神躲闪着，“人类世界的货币我们又没有多少。”
“你们龙族不是很会聚敛财宝然后藏到某个山洞里去吗？”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只是传说而已！”诺艾尔拍了下桌子以示抗议，“龙族是住在云上之国的种族，就在苏薇诺尔花园下面。”
“那我做不到。”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诺艾尔，“我自己还愁没钱花呢。我倒是有点农业生产，不过那不能分给你们。”
“为什么不能？”诺艾尔的语气中掺杂了半分好奇。
“你也知道，苏薇诺尔花园是神之国度的碎片，那些蔬菜要是给你们这些凡间的生物吃了，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唔嗯……”诺艾尔陷入了沉思。
“我提醒你一下，你最好别在这待着了。”我拍拍诺艾尔的肩膀，“有股魔力之风要过来了。”
“什么……！？那我走了！”
诺艾尔乘着风飞走了，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她是怕死，还是怕死在我面前。
“瞳，我累了，给我泡杯咖啡。”诺艾尔走后，我呼唤着厨房里的瞳。
没有反应。
“瞳，你在吗？”试着再次呼唤她。
依然没有反应。
意识到事情不对，我几乎是撞开了厨房的门。瞳躺在地上，呼吸沉重而急促，脸红红的，长发也散落一地。
“好热……这是发烧了？”我把手搭在瞳的脑门上，不寻常的温度从我的掌心传出来。
灶台上的魔力炉灶还开着，锅里煮着几个马铃薯。我关上炉灶，把瞳抬进了卧室。
“铃音……对不起……”瞳似乎是被震动弄醒了，见我抱着她，虚弱地说。
“别说话，躺好。”我把瞳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我从冰箱里拿出驱热的药水，小心地调配好比例，放在温水里暖上一会。这个时候，莉迪卡灰头土脸地走进了木屋。
“啊，今天又爆炸了。”莉迪卡掸着身上的灰尘，在镜子前不停地梳着自己的头发，“铃音呢？”
我姑且应了一声，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水里暖着的药水瓶上。
“我有点上不来气，是错觉吧……”莉迪卡打开厨房的门，自言自语道。
我拿上药水，有些粗暴地推开莉迪卡，顺着楼梯奔向瞳的卧室。
“铃音这是怎么了……？”莉迪卡挠挠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开门，令我感到不安的是，瞳从床上爬了起来，用绯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那双眼睛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你怎么了？说话啊！”我把药水放在一旁，扑向有些不正常的瞳。
“血……给我血……”瞳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铃音，你有血吧？给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我没有多想，用梳妆台上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送到瞳的面前。
“铃音……对不起……”瞳流着泪，含住了我送过去的手腕，像小儿吃奶一样**起来。
比起被刺穿胸腔的疼痛，这点疼还算不上什么。瞳眼中的光芒逐渐消退，变成了熟悉的微弱夜光。
我不禁思考，绯红之瞳其实和迪蒙无关，是支配暗夜的血族，还是说，只有瞳自己是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