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年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长了，长到让人忘记记载在史书上的魔人化带来的动乱。那名吟游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绯红之瞳，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帝都的街道。随行的还有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琴，为女歌手伴奏。
女诗人婉转空灵的声音俘获了许多人的心，时不时有几枚金币落进她面前的瓷碗里。不过，歌词还是老掉牙的勇者故事，唱着恶龙，公主和勇者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曲唱罢，人群中发出了欢呼，要求这位能把石头唱化的诗人再献一曲。
诗人身后的乐师手里的琴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发生了一件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那琴发出的光芒消退之后，乐师的手指再次扫上琴弦，发出的却是失真吉他一般的声音。那是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对帝国人来说，这种声音是噪音也不为过。女诗人也一改婉转的嗓音，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这种音乐我能理解，这在我那边叫做“旋律死亡金属”，是相当劲爆的类型。
不过，魔法还能把帝国手琴的声音变成电吉他的声音，这我还是头一回见。
乐师急速敲打着琴板，诗人疯狂地嘶吼着。围观群众起初是惊讶，随后都跟着节奏摇起头来。
一旁的伊丽丝理解不了这种过于超前的艺术，捂上耳朵就要拽我走。
“再听一会，我觉得很棒嘛。”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音乐了吧？”拽不动我的伊丽丝满头黑线，“这是纯纯的噪音啊！”
“伊丽丝，你可能要理解一下铃音的品味了。”莉迪卡在一旁苦着脸。
乐曲进行到高潮部分，乐师走上前，来了一段电吉他SOLO，人群也跟着欢呼起来。
“这才是金属乐的醍醐味嘛。”我跟着乐曲轻轻晃动身体，“等的就是这个。”
“那一连串的叽里呱啦声有什么意义吗？”伊丽丝理解不了这种艺术，显得十分痛苦。
“嗯嗯，我多少能理解铃音为什么喜欢这个了。”莉迪卡捏着下巴，也跟着节奏轻轻点头。
不过，比起刚开始，人群明显稀薄了不少，这个世界上能理解金属乐的人还是不多。但是，上演这一出之后，金属二人组收获的金币数量不减反增，看来这套营销策略他们在其他地方早就用过了。
一场结束，随着人群的散去，诗人和乐师坐到了广场的一角，数着金币补充水分。时间还早，他们晚上应该还会这样再来一场。
我凑了上去，向两人表达了粉丝的敬意。
“我们可不是贵族家的小姑娘会喜欢的组合。”乐师注意到我身上的制服和胸针，“我们主要还是面向平民演出的。”
“看来你们是很受特定人群的欢迎呢。”伊丽丝也跟了过来，揉着耳朵根，“有没有考虑过去剧院或者舞厅之类的地方演出？”
“怎么可能嘛。”女诗人苦笑着，“我们这只是自创的不入流的音乐罢了，登不上大雅之堂啦。”
女诗人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旋死在我原来的世界里也是小众音乐。
和两个小众艺术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我了解到女诗人叫做若雅，而乐师叫做慎司。在做乐师之前，慎司曾经是个小村子里的魔术师，改变琴音的魔术就是他自己开发出来的。
若雅的一双红瞳吸引了我的注意，不过大白天的，我也看不出那是会发光的绯瞳还是单纯的虹膜缺少色素。
伊丽丝不是很认可他们的音乐，但还是和他们聊的有来有回。莉迪卡则是嚷嚷着要他们再来两段新派金属，她对这种小众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聊了一会，我们三人和诗人组合互相道了别。晚上他们还会在这广场上演出一次，待会在过来看吧。
正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若雅身上发生了异变。
“铃音，那是……什么！？”伊丽丝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了我身后。
我只看见若雅的右臂不规则地膨胀着，撑破了衣袖，而她的左臂萎缩起来。上半身也随着右臂的膨胀而变得宽大起来，腿上的肌肉也在蠕动着变大。
慎司慌慌张张地在他们的包里翻找着什么。我走上前去，给若雅的身体里打进一些纯净的魔力。那些魔力暂时停下了若雅身体上的异变，但她的脸早已扭曲变形，牙齿变得尖锐起来，整个人倒在我身上，咬向我的脖子。
慎司从包里拿出一根装满绿色透明液体的针，试图给若雅注射进去。但是若雅粗壮的右臂一把将慎司打翻在地，绿色的针剂也随之破裂，里面的不明药水洒了一地。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眼前正在发生的，是伊格尼斯计划中“机变种”的魔人化过程。
“我的天啊……这难道是……魔人化？”莉迪卡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她对自己的绯红之瞳有所研究。
那绿色的针剂应该是只出现在古代遗迹中的，抑制魔人化的药品。虽然城市中绯瞳一族几乎绝迹，但不代表绯瞳一族不再存在。那些药品在黑市上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这两人辛苦的走南闯北，卖唱赚钱，恐怕也是为了那针头中的绿色药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雅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性，她已经咬上了我的脖子。
“铃音！”伊丽丝冲了上来，试图把咬的死死的若雅从我身上移开。
疼痛并没有使我停下思考。不如说，在经历了胸腔被贯穿的那种疼痛之后，这点疼已经不足以使我动摇了。我利用课上学来的解剖学知识，将若雅变异的下巴拆了下来。随着下巴脱臼，咬合力也自然消失，我拉开和变异的若雅的距离，用治愈魔术简单止了血。
“若雅，不要！”慎司从后面抱住了若雅，但那是徒劳的。
魔人化之后的绯瞳之人，已经不能称作人类了。那是更加接近迪蒙的存在，和人类有着决定性的，力量上的差距。
机变种魔人轻松挣脱了慎司的怀抱，迈着蹒跚的步伐朝我走来。她挥舞着由于变异而变得异常巨大的右拳，向附近最浓郁的魔力源，也就是我袭来。
我召唤了希洛，她在一道闪光之中迅速来到我身边。希洛见了眼前的场景，立刻理解了自己的使命。她抽出长刀，向机变种魔人膨胀的右臂挥去。
魔人只是挥手一挡，竟弹开了兼具强度与锋利度的神赐长刀。希洛被震得双臂发麻，只得退到一旁，重整态势。
“小猫咪加油！”看见希洛被我召唤出来，伊丽丝在后面喊着。
这一切都发生在闹市区，理所当然地被围观群众报告给了警备队。市区出现魔人的消息惊动了警备队长，他带着队伍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看见的是我和我的使魔正在和已经完成变异的魔人对峙的场景。
“怎么又是你？”警备队长身披全套铁甲，手持长枪来到了我身旁，“一般市民快点离开，这里交给我们警备队！”
“慎司，快走！”我朝慌乱中的乐师喊道，“若雅已经不是若雅了，她已经没救了！”
慎司没说什么，也还是不肯走。对他来说，若雅是他的好搭档，他不想就这样看着若雅变成只知道吞噬魔力的魔人。
我说出这话的根据，是一份人类灵魂来到了诀别水晶之中。若雅最终放弃了抵抗，成为了魔人化的牺牲品。
机变种的融合适性仅为“中等”，那是在融合途中有一半以上的概率会发生变异的适性。但即便如此，那些没有当场变异的实验体还是留下了他们的后代。
眼前的怪物已经不再是那个歌声动人的女诗人了，它只是个霸占着若雅身体的恶魔。
伊丽丝和莉迪卡跟着其他一般市民被警备队撤走了，我留在了旋涡的正中央，和我的使魔一起。
“希洛，上了！”
我唤着希洛，大踏步地向前跑去，手中的魔力凝聚成型，几颗不含元素之力的魔弹围绕着我的手腕转动起来。
希洛以飞快的速度攻向变异魔人，魔人面对希洛从四面八方发起的攻击，却也应对自如，就凭一条膨胀到不合理的程度的右臂，将敏捷小猫的攻势一一化解。
我给手边的魔弹添上会爆炸的魔力流，在希洛被击退的时候丢了出去。魔弹接触到魔人的身体，立刻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在火光之中，警备队长发出震天战吼，冲了上去，用长枪狠狠刺入魔人的躯干。
枪尖像雨点一般刺入魔人的身体，给它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魔人大手一挥，将警备队长连人带枪扬了出去。身着铁甲的队长落在地上，摔得不轻。若不是他那身铁甲有完备的抗冲击附魔，从那个高度摔下来足以要了他的命。
“队长，你还好吧？”刚刚还不敢上前的警备队员此时也顾不上魔人还在狂乱地挥舞着膨胀的手臂，跑到了队长的跟前。
“嘿，这点小伤还算不上什么。”队长啐了一口，用长枪支撑着身体重新站起来，“你以为老子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