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
天空中弥漫着一股刺冷的寒，几棵老树低垂着枝丫，上面的黄叶已落尽，一行行行人站在马路捂手哈气，焦急地等着红绿灯，一时之间，闲谈声，婴儿的呦哭声，打电话的杂声纷纷响起。
男人站在街道上，疲惫地揉着眼睛，模模糊糊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虚影在眼前闪过。
“先生，你看得到吗？”
在诸多声音中，一道明显和画风与众不同的声音响起。
“啊？”被提问的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瞥了一眼提问者。
那是个面色苍白，头发乱糟糟，明明在寒冷的天气里却还是披着一件单薄衬衫的少年，和周围一群包裹成团的“粽子”一比，显出了明显的差异。
男人下意识就感觉少年有点不正常。
毕竟哪个人会在冬天穿件T恤，而且一开口就问你信不信神？
男人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男孩，但架不住少年那让他头皮发麻的眼神。
“看得到啥？”
他随口说了一句话敷衍过去。
“黑色血肉模糊的虚影。”少年面目认真地说道，仿佛在叙述一件真实存在的事物。
“哈？”男人被少年突然的话惊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怎么反应过来。
“哦，原来你还看不到它们啊，那就好，希望以后你注意一下，就算看到他们也要装作看不到。”
“不是……你啥意思啊，咒我瞎吗？”原本要等红绿灯已经变得烦躁的心，男人因为少年一连串的话，心情彻底暴躁了，对少年的态度也变得粗鲁很多。
“没有没有，这不是恶意的诅咒，只是善意的提醒。”
少年也不恼，只是一边笑嘻嘻地迎上去，眼神中带着笑意，又仿佛没有一丝感情般地注视着男人。
站在男人跟前，给男人带来的感觉一瞬间变了，面前站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吃人的怪兽。
男人在被少年注视的那一瞬间，心里一阵发麻，一种莫名的惊恐如同一滴重墨，在男人如同白纸般透明的纸上渲染开来。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来源于生物基因内本性的恐惧，就像老鼠看到猫会本能地逃走一样。
但是男人为什么害怕，怕谁？这个男孩？
伴随着短暂的恐惧而来的一阵阵羞愤感让男人红着脸，他抬起手，突然忍不住想要狠狠地给面前这个脑子有点病的少年一个狠狠的掌掴。
尽管在他抬起手的时候，面前的少年还是用那种微笑的令人发麻的目光看着自己。
“方晦，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又自己跑丢了，别给院长找麻烦了。”
就在男人的手快要挥下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穿着手套的男人像这边跑来，一把搂过少年的臂膀。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到男人抬起的手掌，白大褂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弯腰，连连点头致歉：
“给您添麻烦了吧，不好意思，我是第九人民精神病院的护士，他是我们医院的一个精神病人，名字叫方晦，他肯定给您说了什么东西吧，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精神不正常，老是喜欢一个人独自跑开找陌生人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次也是，我就跟别人聊了一会的功夫，这孩子又独自跑开了，希望没有让您困扰到，这孩子有对您做什么吗？”
精……精神病人吗？这娃子居然是神经病？
听到医生的话，想起刚才方晦一系列操作，立刻感觉自己跟个傻壁一样，再想想自己居然被一个孩子吓到了，一种耻辱的情绪在男人心中荡漾开来：
“实在，实在太不像话了，你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吗？”
……
最后在医生一遍遍点头哈腰中，男人心中的愤恨终于消失殆尽，他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吐出了全身的烦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再次看了方晦一眼，男人暗骂了句晦气，但还是摆摆手，示意两人离去。
“谢谢，谢谢。”医生连连道谢，拉着方晦的手就要离去。
但方晦的脚仿佛灌了铅般，尽管医生使出老大的力气，方晦还是没有挪动一步，他顿了一下，向男人走去。
“你，你干嘛。”男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说不定自己刚刚的话激怒了眼前的少年，试问一个精神病人向你走来，谁不害怕？不过好在自己的体魄远比方晦强大，所以男人也不是太害怕。
方晦走到男人的面前，站定，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瞳孔。
他的眼神中含着一丝，笑意，但又没有含着任何一丝的光，仿佛他注视的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别的东西。
“你还是看到了它们啊。”方晦问道。
未等男人回答，他又说道：
“抱歉了。”
说完，他的眼神聚焦了一下，瞳孔中终于透露了一丝光明，也许只有这一刻，他才正眼看了男人一眼。
“我们走吧。”
方晦和男人的一席话，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即使方晦离开好远，也没人在意一个精神病人的离开，在他们漫漫人生中，这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直到——
扑通！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男人跪倒在地，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只见男人跪倒在地，牙齿不断打颤，瞳孔不断收缩放大，手脚不断收缩，这是典型的恐惧症状。
未等众人想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这样，一股骚臭的气味从男人胯下传来。
“他……他尿了！”有细心者指着从男人裤脚里流出的黄色液体，喊到。
恰在这时，红绿灯转换，人们纷纷互相推搡着议论着，惊恐地远离男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看动物的眼睛看着男人直到走到向马路的另一端。
不到片刻，马路一段只留下男人一个人跪倒在地，他也不是没想站起来，但是腿早已软了，如同棉絮般支撑不住。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男人知道，他在看到方晦眼睛的时候，从方晦瞳孔中所反映出的……
到处都存在，手脚撕裂，面色模糊，身材高大，身形瘦削，站立在这片街道每一个角落的黑色虚影，用它们邪恶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人！
那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吗？
男人的心中百感交集，他的心里一阵恐慌。
在看到方晦眼睛时，他就感觉到，自己在一瞬间似乎被无数不可言说的存在发现了，这就导致男人在脚终于有了一点力气后，也不敢起身回头看。
因为他怕自己起身后，自己回头一看，就会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
“医生，我要上个厕所。”
在回到精神病院的路上，方晦突然开口说道。
“你怎么屁事那么多啊，忍一会会死吗？”医生一脸不耐烦，但还是领他来到一处公共厕所门口
“五分钟内解决，要是这次再偷跑的话，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好，好。”方晦答应道，但从他那随意的态度，让人不禁怀疑他真的在乎医生的话吗？
进入黑漆漆的房间内，方晦打开了灯。
顿时厕所内陷入了一片光明。
他径直地跑向一个夹层，站在外面。
他并没有多少尿意，站在这里只是想要个安静的地方独自思考一下，让他那时不时发疯的大脑冷静一下，去思考一下很多事情。
他，方晦，18岁，高中生。
在学校是个成绩优异，长相俊秀，体育良好的风云人物，每次模拟考试都是第一名
本以为按着这种势头就算考上国内知名大学也没有问题，但——偏偏发生了意外。
在某次车祸获救后，他的眼睛时常变得疼痛难忍，无论服用任何药物都没有任何用处，任何医生都对此束手无策，后来，渐渐地，眼睛开始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范围很广，行走的红高跟鞋，血红的嫁衣，镜子中笑容诡异的另一个自己，还是遍布在这个世界各地，所处可见的血红虚影，甚至是如同高楼大厦般站在云顶之上，被迷雾包裹着看不出身形的那些不明存在。
刚开始只是看得见这些东西的存在，后来方晦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东西似乎也能看到自己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对自己出手，直到在第一次被袭击后才知道，没对自己出手的原因是因为它们觉得自己“看不到它们”。
之后也因为自己看得到这个东西的原因而在普通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之后更是被迫关入了精神病院中，而就算是在精神病院里，方晦照样可以看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之后方晦就一直假装看不见这些东西，避免让它们袭击自己，不过根据刚刚那个男人的反应，估计是引起它们的注意了吧。
自己估计也会被发现能看见它们，按照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
方晦定定地站立着，紧接着他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阵阴冷的气息，一道道高大而又突兀的身影站立在他身后。，彻底笼罩住了他瘦小的身形。
原来来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就堵住了去路了啊。
面对突然袭来的一只只黑影，方晦面色不动。
换做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怕是早像男人一样吓尿了，但方晦却没有，如果究其原因的话……
下一刻，电灯忽地灭了，紧接着阴冷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阵挣扎的声音，片刻后，灯重新亮了起来。
方晦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地端详自己。
嘴上夹杂着黑色的残肢，脸上的表情变得诡异恐惧，皮肤似乎裂开了一道细致入微的缝。
他端详片刻后，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为什么方晦在看到那些东西后还能面色平静地与它们相处？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也成为了“它们”中的一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