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女孩跪下的时候方晦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幼小的女孩跪倒在地，瘦弱的身体因为恐惧不断发抖。
也难怪女孩会害怕，方晦不是不知道真正的“自己”长什么样，那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可怕，直颤灵魂的恐惧。
不过现在……该怎么做？
女孩似乎以为……自己是神？是因为自己的模样吗？
但是很可惜，自己并不是她所知道的正派的神，而是鬼神，看见他不是件好事，反而是女孩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被看到了自己真正的样子，如果传出去的话恐怕会引起世界的恐慌吧，被所有人追杀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所以不能让女孩把今天晚上看到的东西说出去，但是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说出去？
杀人？方晦虽然是鬼神，但是还有着人类的意志，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觉悟，就算成为鬼神，杀人也会让他背负上罪恶感。
但是就这样不管小女孩也不行，杀人封口这种事方晦也不想，因为内心的矛盾，方晦陷入了进退两难的选择中。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开口说道：
“如果您是神的话，能让我像妈妈一样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吗？”
一番操作把方晦整不会了。
得，还想怎么处置人家来着，人家自己倒是想死了。
[为什么？”
方晦疑惑地问道。
“因为……”可能是方晦的模样太恐怖，女孩回答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
不安的小手攥着衣角，眸子里流露出的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悯的绝望：
“妈妈几年前睡着了就再没有醒来，因为妈妈不在，爸爸老是生气，我也不想醒着，好想跟妈妈一样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但是问别人，别人说只有神才能决定什么时候我睡着。”
闻言，方晦忍不住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女孩。
虽然是个美人胚子，眼神中还带着光，但是脸色并不好，身体也蜷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缩着身子？
想了想，方晦一个念头，一根根触手从衣服里流出，滑过女孩布满灰尘的脸颊。
女孩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没有阻止，任由触手继续在她身上滑过。
触手深入衣物，将包裹着手臂的破布掀开。
底下的东西让方晦倒吸了一口凉气。
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着女孩白皙的臂膀，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有这么多伤痕，想来还有那位“父亲”功劳，据此判断，看来她确没有说慌。
惊讶之后，是一阵无名心火。
禽兽啊！居然连这么可爱的萝莉都下得了手！
方晦定定地看着那些伤痕，喉咙像是噎了一块石头说不出话，脑子也一片昏沉，他承认，在看到那么小一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时，他内心是愤怒的，甚至有冒出杀死造成女孩不幸的女孩父亲的想法，但综合利弊，他还是忍住了。
“请您……请您帮帮忙吧。”见方晦没有动作了，女孩再次怯生生地说道：
“妈妈以前说过，有什么困难就求神，我已经受不了了，您一定，一定是神吧，这样的话您应该也能实验我的愿望吧。”
“……抱歉，孩子，我帮不了你。”沉默许久，方晦脸色阴冷地说道。
“为……为什么。”女孩瞪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因为你不值得我冒险。”
一句冷冰冰的话传来，仿佛巨石一般彻底让女孩低下了头，眼神也紧跟着黯淡下来，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消失不见。
方晦撇过脸，不忍看女孩的样子。
尽管对女孩很同情，尽管女孩的伤痕惊心，尽管方晦一度因为女孩的遭遇丢失身为人类的理智，尽管代表鬼神的疯狂差点被释放，但是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因为——
如果杀了女孩，或者杀了她父亲，第二天找不到人，一定会有警察注意，最后顺藤摸瓜，完蛋的还是自己。
何况自己之前可能有点己人忧天了，虽然被女孩看到了真正的“自己”，但是也无需害怕女孩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小孩的话，人们只会以为这个孩子疯了之类的。
“是……是因为我没有东西给您吗？”女孩紧咬着嘴唇，不甘地说道：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什么您看得上的东西，但是我会长大啊，长大了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拿。”
她奋力地抓着方晦的触手，乌黑的脸颊被泪水打湿，露出了清秀的玉颊：
“我向妈妈以前跟我说的神祈求过，但他没有回应我，可能是看我是小孩不想理我吧，大人都这样……只有您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回应了我，如果您能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意信仰你。”
“不需要。”方晦抽回了触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是那句话，自己实现得了她的愿望，但是不能实现，想要让女孩结束悲惨的遭遇很简单，但是后果却是方晦承受不了的。
方晦无情地把散步在外的触手一根根收回体内，背后的蝠翼也渐渐收拢。
紧接着头也不回头地往回走。
“我可以献出我的所有。”身后的女孩不死心地说道。
方晦没有回头。
“我可以相信您，每天都会给您烧香，做祷告也没事。”
方晦没有回头。
“我……我……”女孩胀红了脸，也不知道什么话能让方晦回头：
“我看到了！”
话音未落，方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女孩面前，脸色阴冷，眉目似笑非笑：
“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女孩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勇敢地说道：
“看到了您和其他的……东西。”
该死！她看到了！
“闭嘴！”方晦的表情变得狰狞：
“快忘记那些！记住，你看不到，就算你看到了它们也要假装看不到！”
“为……为什么？”女孩眼角挂着泪痕，结结巴巴地说道。
“如果你被它们发现你能看到它们，你会被它们吃掉的！”方晦紧张地环顾四周，虽然这个巷子里的鬼神基本都被自己清理干净了，但也难保有漏网之鱼，更何况巷子外还有许多鬼神，难保和女孩对话的声响会不会吸引到它们。
“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在刚刚，看到了你，说你要吃了谁的时候……”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方晦恐怖却为她担忧的模样，反而破涕为笑。
“你真觉得世界上的鬼，只有这些？”方晦按住女孩肩膀，漆黑的瞳孔如同宇宙的黑洞一样深邃：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可怕存在，无知对你来说反而是福分，所以你一定要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以后发现了什么东西也要假装不知道，这是对你好！知道吗？”
“谢……谢谢，但是我本来就想睡着啊……”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还有您……是在为我担心吗？”
“额……不。”方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迅速与女孩拉开了距离：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怎么样跟我并没有关系，如果你真的要成为我的信徒的话，就别给我带来麻烦，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实在忍不住，就逃跑吧，不过现在的你，说不定死了更好。”
方晦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如果女孩能看到一切，现在的她，确实死了更好。
“这……这样啊，谢谢您……”女孩悻悻地说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没事，已经够了。”
就算她说了一切想要挽留方晦的话，最终，也还是没有挽回这位她邂逅的神，不过……已经够了。
在方晦以人的姿态，从小巷出去数米后，身后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我能看得见！”
声音很好地传出到外面，吸引到了几只鬼神，其中，那只小山一样的鬼神也有了动静，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小巷走去，其他鬼神在这座鬼神面前，竟是纷纷逃散，深怕一个不走运被看上成为它的食粮。
最后还是选择死了吗？
在小山一样的鬼神从面前走来的时候，方晦装作低下身子系鞋带，让出了去往小巷的路。
他不杀女孩，并且告诉了女孩这个世界的秘密教她怎么活下去，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但这样也阻挡不了女孩赴死的想法。
自己不是杀她的，是她自己作死的。
方晦待鬼神从自己身旁走过后起身，努力安慰自己，减少自己对于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见死不救的负罪感。
她可以活的，是她自己想死的。
对于一个想死的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谁叫女孩看得见它们呢，这样死去也算是满足女孩的愿望了吧……
看得见……
见……
等等……
她……真的看得见吗？
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方晦眼睛一瞬间瞪大得吓人，他回忆着女孩说话时扭捏的姿态，以及似是非是的回答，再到女孩最后那勉强的笑容，最后方晦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根本就看不见其他鬼神，她只是用这种方法让我留下，并侥幸得知这个世界不能做的禁忌。
这样就能满足自己想要死亡的愿望，但这样一来——
告知女孩世界禁忌的自己也变成了杀人凶手。
真是打得……好一手算盘，只不过这算盘成全了自己，却委屈了他。
方晦的皮肤如同大地般龟裂，一双蝠翼从背后探出，根根触手从皮肤裂口探出。
头脑一瞬间沉入了疯狂的海洋，无数可怕的念头住入了心房。
方晦在一瞬间化为了可怕狰狞的鬼神。
他可以接受女孩的死亡，可以看着小女孩被吃，但是他不能接受是自己导致女孩被鬼神杀死。
因为不去滥杀无辜的人类，是成为鬼神的方晦自己在成为鬼神后给自己立下的原则！如果打破了这原则，那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成为没有人性不受控制的鬼神。
蝠翼拍打着带着方晦的身体偏离地面，片刻后，方晦如同一道离弓的箭飞向小巷。
而此时此刻，小巷
女孩已然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抬离了地面，小脸因为呼吸困难而发红发紫。
女孩没有挣扎，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抬高，被送入一个看不见的湿润处。
“这样就能睡着了，但是睡着前要是能吃饱一次就好了。”女孩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下一刻，吞咽声和身体被切断的声音同时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