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晦现在感觉很好。
非常好。
原本被吞进鬼神腹中，本来以为自己就要命葬于此，结果没想到在腹中他听到了四叶的声音。
他听到了四叶一遍遍祈求呼唤他的名字，听到她将他奉若神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方晦能感到，自己和四叶似乎连接起了一根看不见的线，有股莫名的力量通过四叶传授到他身上。
紧接着，方晦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体型变得更加高大，触手的数量也变得更多，表情更是凶猛，触手完全缠绕住自己的脸颊，像胡须一样，往那一看，虽然跟原来也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普通人只要看了一眼，恐怕就得怕得发抖。
不仅原来被鬼神吞吃的身体自己修复，力量也比从前多了不少，更是直接撑爆了吃掉自己的鬼神，虽然在这个世界，鬼神们大鱼吃小鱼的关系里，方晦还是属于“小鱼”，能吃掉他的鬼神依然很多，但已经比原本弱小无助只能欺负欺负老弱病残的自己强多了。
通过这次事件，他似乎了解了除吞噬外让鬼神变强的另一种方法。
以前也有弱小的鬼神，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段时间，被路人看到并且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在网上掀起了很大波澜，很多人探讨他是不是恶作剧，有些人甚至把它看作是这个世界的神，虽然那件事很快就过去了……但那只鬼神确实强大了一段时间，当时方晦还很奇怪，以为它是吞噬了特别的鬼神。
而联想到那次事件以及现在因为四叶的信仰实力变强的自己，不难推断出——鬼神的实力可能还跟信仰有关。
不一定非要吞噬弱小的鬼神，也可以广招信徒，或者让更多人知晓自己，只要越来越多人开始相信供奉自己的存在，自己也能变得越强。
如果没有四叶，自己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
身为自己的第一个信徒，是她让自己发现了身为鬼神除了吞噬还有发展信徒这条路可以走。
因为四叶的身份，也因为四叶的功劳，方晦不能像之前那样对四叶的命运漠不关心了，他得好好聆听四叶的愿望，不能让她轻易死去。
毕竟目前方晦只有四叶一个信徒，现在四叶就是他一定程度上的力量源泉，得好好呵护，至于发展其他信徒这件事嘛，以后做也不迟。
当下嘛，则得先好好奖励一下救自己的小恩人了。
方晦投下身子，俯瞰四叶，这一下如同乌云蔽月，将小巷的光明彻底遮掩，长长的触手经由方晦的控制，如同游蛇般包裹住了四叶的身体。
四叶倒没有害怕，小姑娘一边笑着流着鼻涕，一边抱住了方晦的一根触手。
[四叶。]
“方晦”虽然很想跟他想象中神应该有的样子一样发出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声音，无奈一开口就是模糊不清的嘶吼，再配上他那完美的鬼神样，一副妥妥的邪神风范。
“是的，神。”好在小姑娘不在乎这点，她对方晦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惊喜不已了。
[你让我感到愉快，许下你的愿望，我会实现它。]方晦认真地说道。
“真的吗？”四叶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祈祷，又仿佛是生日的孩子面对蜡烛的许愿般，虔诚地说道：
“那么，请让我和妈妈一样永远地睡……”
[除了这个。]方晦打断了四叶的话。
“为什么？”
额……
方晦内心一脸复杂，这孩子心中绝望，虽然这次成功在肉山鬼神的搏杀中活下来，但她本身的愿望还是想要死，这跟她所生活的环境有很大关系，父亲长年的暴力让孩子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这种心境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但是自己怎么可能让她死，于公于私，她不仅是自己的恩人，更是自己的力量源泉。
基于这两点，四叶想死，那是不可能的。
非但不能死，自己还得努力地让四叶对生活重新恢复希望，让她觉得活下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方晦不能明说“因为我需要你所以求你不要死。”这种不符合一位神会说的上，虽然四叶年纪还小不会觉得什么。
但等她长大以后就会觉得——我信仰的神怎么这么接地气。
就算不这么觉得，方晦自己心里也会觉得隔阂，自己好歹以后要成为神……或者扮演个神，要是在信徒面前这样，多丢神的脸。
于是方晦思索了一下，说道：
[你是我的信徒吗？]
四叶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既然成为我的信徒，那么你在信仰我的那一刻时，你的财富，灵魂，生命，你未来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允许你死，你才能去死，懂了吗]
说完这些话方晦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特么不是邪神才会说的话吗？虽然他本身就是鬼神，但说这话就感觉总有一种邪神威胁人类献祭自己的感觉，嗯……好像还有一种霸道总裁对白莲花说明属有权的感觉。
这不对劲啊！怎么，霸道鬼神与悲苦小萝莉的组合？
再看看四叶的反应。
小萝莉听到方晦的话后身体一阵哆嗦，小脸一片通红，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点奇怪，被触手包裹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神的意思是说……我这辈子是属于神的？”
[嗯……]
虽然感觉话有点奇怪，但是意思还是对的，方晦紧跟着点点头。
“这……”四叶的脸变得通红一片，小声喃喃着：
“太……太早了吧，妈妈说这种事情长大以后才可以……”
后面的话方晦没听清，但他本能地觉得，最好不要听清，如果听清了之后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那么，重新许下你的愿望，除了死亡。]
“……我想……”四叶低头思考了一番，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我想吃一次刀削面。”
方晦看着四叶遍体鳞伤的身躯，瘦小的身躯虽然虚弱但还笔挺，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的是孩子才有的简单幸福感。
短暂沉默后，一道声音响起。
[好。]
……
“神……谢谢你满足了我的愿望。”
坐在一家深夜还开灯迎客的面馆里，四叶鼓着腮帮子，汤汁撒了一身，尽管小嘴已鼓得像颗球一样，但小手还是顽固地用筷子从跟小脸一般大小的碗里夹面。
“这都是你应得的，毕竟是你救了我。”方晦抽起几张餐巾纸，把四叶脏兮兮的小脸擦的干干净净：
“还有……在别人面前不要叫我神……”
方晦小心瞧瞧四周，由于是深夜了没什么客人，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只有老板面无表情地坐在柜台看着手机。
“叫我方晦就好。”
“哦……呜哇，嗯。”四叶一边含糊地说着一边吞下喉咙中塞着的面条：
“好的，方……哥，你是怎么做才能把那些翅膀和大章鱼收回去的，没想到神大人是这样的，总感觉……有点奇怪呢。”
回想着心中的神大人居然可以自己缩小，最后变成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哥哥，四叶心里总有一股像是见到喜欢玩具的新奇感。
“啊……这个啊，怎么了，不喜欢我这样子吗？”方晦一时之间不知道咋说才好，四叶是意外，自己当然不可能轻易在普通人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样子，信徒另说，真正的自己可是会吓死人的，所以他只能搪塞着回答四叶的问题。
“不，不是的……”好在小姑娘的心思比较单纯，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这样的方哥也挺好，不如说其实我更喜欢这样的方哥。”
紧接着她就低下了头，耳朵红成了一片，头像蒸汽机一样不断散发出热气，接下来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嗦嗦嗦”地小口喝汤。
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在想啥。
看了一眼四叶那扭捏的样子，方晦一脸困惑，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接下来等你吃完我给你买几件衣服吧，你身上这件太脏了。”
“还想吃什么东西也要跟我说。”
“自己以后生活也要坚强，如果你的爸爸再家暴你跟我说，我报警……我会惩罚他的。”
说出最后一句后，正在埋头干饭的四叶突然停住了，抬起头，小脸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方哥，不带我走吗？”
“为什么我要带你走？”方晦一脸奇怪。
虽然方晦是鬼神，但是他人类身份只是个精神病患者，平时怎么样都好，突然带个小女孩回精神病院肯定会出事的，带四叶去吃饭只是让她拥有短暂快乐的时光，免得被家庭的阴影笼罩得失去生的希望，撇开这些不谈——方晦并没有带四叶离开她家的想法。
“我……我以为……”四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方哥说我的一切都是方哥的，我以为，那是说我是方哥的人，方哥去哪都会……”
她的表情渐渐黯淡，小手紧紧地攥着裤脚，头微微下垂，身体颤抖。
望着四叶那副样子，方晦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自己的做法似乎有点……残忍？
如果说四叶的不幸来自于她的家庭，那么原本丧失一切的她不会再伤感了，现在的自己无异于给她希望，再给她绝望，这样做很可能导致四叶想死的冲动死灰复燃。
“我不会带走你，是因为你有你要完成的事情。”方晦赶紧改口说道：
“你是我的信徒，拥有着向世人宣传我的存在的使命，这是神给你降下的任务。”
闻言，四叶抬起头，如琉璃般璀璨的瞳孔注视着方晦：
“使命？”
“是的，这是你的使命。”看着四叶有一点反应后，方晦赶忙说道：
“我会注视着你，每天我都要看到你来到我的面前，宣传我的存在，地点就设置在我们相遇的小巷子里，时间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一定要每天都来啊，不然就是对我的亵渎。”
“方哥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啊，嗯，就这个意思，你可一天都不能落下啊。”
“嗯。”
一抹红霞染上脸颊，四叶凝视着面汤里坐立不安的自己，轻声应道。
接着捧起碗，把第一次萌生的想法连带着面汤一起咽下去。
突然……不想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