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外边看这座建筑是人类完全无法欣赏来的美学，但是这建筑里边却打扮的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居一样。
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东西之后，旅行者才老老实实的跟着两人坐在了桌子上，她坐在墨若的边上与杨佐相对而坐。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旅行者听得出来，墨若的情绪中充满着悲伤。
不过这也正常，但凡是个人亲自教出来的学生最后加入了邪教，任谁都不会很高兴。
“墨先生，这都不是重点。”听到墨若的话，杨佐不自觉的身体缩了一下，然后企图转移话题“你难道不在意海滩上的那些仪式的目的吗？”
“我在意啊，怎么可能不在意？但是比起逝者，我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让生者回头才是。所以，杨佐，告诉我，为什么？”
“……”杨佐那隐藏在黑袍下的身体颤抖着，他抬起头来，旅行者隐约可以看到那掩藏在黑袍下的绷带。
“墨先生，你还记得我当初去你那里听课的理由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说你不想一辈子都那样庸庸碌碌下去，所以你希望可以学到知识，摆脱那样的命运。”
“是啊，我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里，但即使如此，我家里人你就希望我到大城市去，我也一直相信着，只要我足够努力，我就可以出人头地。”
“但等我到了城里，我才发现，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体力，对于真正的城里人来说只不过是廉价的商品罢了。我兴致勃勃的来，最后却只能在黑岩厂找了个最基层的矿工的职位。”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我遇到了墨先生你。”
杨佐抬起头来，似乎在怀念着，又似乎在留恋着。
他用那干瘪又难听的声音继续说着。
“那个时候我在我的矿区听到有人在矿区外讲课，虽然我心想着那些有才识的老爷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听说讲课者是一位年不过十八的少女，我还是怀着好奇之心去了。”
“我记得从第一节课之后，你一节课都没有落过，一直坚持到我一学期讲完的人中，就有你一个。”墨若说。
“是啊，后来我辞了矿工的工作，又到城里去。用着你教给我的那些，我又找了一份店伙计的工作。”
“工资确实似乎比曾经高了许多，不再是一顿饱一顿饥，我也觉得生活就这样变好了，但是…”他的语气顿了顿。
“当我蓦然醒悟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依旧是那样平庸，我依旧没有任何亮点，每天依旧是从早上开店忙活到晚上闭店，依旧是这样…”
“杨佐…”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充实过，一直都是空虚的。然后就在那个时候如同上天馈赠一般，我遇到了我如今的妻子。”
“妻子？”旅行者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是的，是我终于下定决心再一次辞去了工作，打算回老家之前在海边行走时遇到的。”他的声音中似乎终于充满了激情，依佛方才描绘他前半生的语言没有任何波动。
“我遇到了她，我…我窥见了神秘，我…我谒见了伟大！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的这一生才不是为了那平庸的人生，为了每天低头哈腰，为了每天看人脸色，为了那让人感到可笑而低廉的衣食住行而拼上一切却将其称之为生活！”
“你的那个妻子，是大衮密教的人？”墨若似乎依旧还很冷静，但是旅行者注意到墨若的拳头已经攥紧了。
“是啊，在那之后我理所应当的加入了大衮秘教，我理所应当的开始，用我的一切侍奉那位伟大存在。”
“杨佐，你的信仰我不会去感受，但是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们在杀人，难道你已经认可为了所谓信仰，可以向自己的同类挥刀了吗？”墨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俯视着依旧坐在自己面前的杨佐。
“墨先生…”出乎意料的，旅行者听到了从那斗篷下传来的笑声。
“我们已经不是同类了。”他这么说着，然后接下了他的斗篷，取下了缠在他身体上的绷带。
旅行者瞪大了眼睛。
“啊…啊…你的脸…”从刚才一直开始旁听的派蒙在这一刻又一次被吓到了。
那是一张何等怪奇的脸啊，人的特征与鱼的特征融合在一起，在那边的左右两侧又各自伸出那绿色的怪异的腮，那瞪大的凹凸出来的双眼在眼中不断的转动着，那覆盖在脸上的鱼鳞，以及那充实在鱼鳞上甚至被连在了那布条上的绿色的粘液似乎传出一淡的腥气。
那似人非人的怪异模样，超出了几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就要直接挥向几人的理智边界。
但旅行者和墨若只是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便恢复了状态。
“杨佐，你这是…”哪怕理解了面前的一切，可是墨若依旧感到不可置信。
“墨先生，我已经将一切奉献给了神，我已经成为深潜者中的一员了。”
杨佐的声音中充满着坚定，也充满着骄傲，甚至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旅行者看得到他那凸出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确确实实的以此为荣。
“哪怕变成非人的怪物？”
“墨先生，也许在你看来，我现在的姿态是令人作呕的，但是，这具身体有着超越常人数倍的力量，有着令曾经的我难以置信的速度，有着坚韧的表皮，甚至可以在水下生存，也可以在水下呼吸，就连大脑的运转速度也要比我曾经的速度快上数倍…墨先生，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是优秀的，我已经抛却了身为人类的无知，转而向那位伟大存在献上一切！”
“墨先生，人类生来是孱弱的，胜者只有被神明投下视线才可以得到神之眼，才可以使用元素力。但是，深潜者生来便会使用水元素，在掌握了符文和咒文之后，他们同样可以陆陆续续的操纵其他力量…”
“墨先生，即使面对这样的我，难道你依旧觉得，人类是美丽的吗？”
无论是墨若还是旅行者，或许在这一刻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真的适合说出吗？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外边传来了什么声音，那像是低沉的短号，又像是久远的长吟。
那声音连绵不绝，那声音古老而伟大，那声音似乎曾那久远的时光中传来。
在那声音之中，旅行者似乎看到了在黑暗中沉寂在一切波涛中的海洋。
“时间快要到了…”杨佐喃喃道。
“墨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信仰，也有你的抱负，所以我不会将我所相信的事情强加于你。”他说话的声音都加快了不少“所以接下来请听好关于你现在正在调查的这件事，我所知道的一切。”
说完也不等两人做出其他反应，杨佐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知道这次的仪式的目的似乎是那深海中的某位存在，我们与深渊教团做了交易，我们举行仪式…至于仪式的内容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至于我们又从深渊教团那里得到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那是只有长老们才知道的事情，并非是我们这些由人转化而来的深潜者可以知道的。”
“但是举行仪式的地点我可以尽数告诉你们，是在…”他以极快的口述说出了几个地址之后，然后快步向门外走去，他推开了门，又回过了头。
“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我们将借助伟大存在的力量前往枫丹，在那一刻，祂将投下祂的目光，所以千万不要出来！”
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完之后转身离去。
“杨佐！你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或许对于人类而言，你确实已经非常优秀，但是，在你所身处的大衮密教之中，你难道不依旧是平庸的吗？”墨若忽然冲到了门口，朝着杨佐的背影喊道。
“回来吧，哪怕你现在已非人类，我也依旧会想尽一切办法…”
“很抱歉，墨先生。”在那漫天的雾之中，隐约只可以看到仰望前方的黑影，旅行者不能确定他黑影到底是背对着两人，还是正对着两人。
“曾经的我至少可以辞去工作，可是现在早已立下三重誓言的我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个黑影扭动了一下，然后便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影子朝着墨若的方向跪了下来。
“对不起，墨先生，我辜负了你的教导。”他复述了一遍，他说过的话。
那个黑影低下了头脑，额头点在了草地上，然后他匆忙站起身，向着海岸线的方向冲去。
隐约可以察觉到在那无边无际的白雾之中，还有着数不清的与他的身影极为相似的影子，朝着同一个目标前去。
“杨佐！”墨若想要追上去，但是被旅行者拉住了。
“你和派蒙留在这里吧，我去追。”
“可是…”
“我对自己姑且有点信心，所以不用担心。”
毕竟自己的身体可是直面了特瓦林的毒血，并且两次承受了神明伟力的身体，无论怎样，还是自己去保险。
旅行者说完，便紧跟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向着海边冲去了。
